石室内的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冰冷的胶质,沉重得让人窒息。
那本被季凛握在手中的皮册,此刻如同烧红的烙铁,散发出不祥的灼热感,更像是某种唤醒沉睡恶灵的禁忌钥匙。
墙壁上那幅“童嬉阵”的刻痕血光流转,扭曲的五官和咧开的笑容在明暗交错间仿佛活了过来,发出无声的尖啸。
“嗡——!!”
又一声更加沉闷、更加怨毒的嗡鸣从地底深处传来,整个石室剧烈摇晃,顶壁的灰尘和碎石簌簌落下。
这一次,不再是简单的煞气弥漫,而是无数道肉眼可见的、浓黑如墨的阴影从四面八方的墙壁、地缝中疯狂涌出!
这些阴影扭曲、蠕动,迅速凝聚成一个个模糊不清的孩童形态,它们没有具体的五官,只有代表眼睛和嘴巴的黑洞,里面是深不见底的怨毒。
它们发出尖锐的、混合着虚假欢愉和极致痛苦的嘶鸣,如同潮水般向季凛和嵘澈扑来!
空气中弥漫开浓重的血腥味和尸腐的恶臭。
这些并非真正的孩童灵魂,而是被邪术扭曲、污染后残留的怨念与煞气凝聚成的邪祟,充满了对生者的嫉妒与憎恨。
季凛脸色一沉,手中长刀嗡鸣,辟邪符文瞬间亮起,就要迎击。
然而,他身边的嵘澈动作更快。
“聒噪。”
一声冰冷而不带丝毫情绪的轻斥,甚至带着点被打扰的不耐烦。
嵘澈甚至没有做出任何明显的动作,他只是微微抬起了下巴,那双异色双瞳中的慵懒与戏谑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俯瞰蝼蚁般的绝对漠然与威严。
嗡——!
一股远比那些邪祟阴影更加深沉、更加浩瀚、更加令人灵魂战栗的威压,如同实质的海啸,以他为中心轰然爆发!
那不是简单的阴气或煞气,那是属于冥府主宰的、凌驾于万鬼之上的绝对权能!
黑色的雾气自他周身弥漫开来,却并非邪祟的污浊,而是精纯至极的、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深邃之暗。
在这片黑暗中,隐约有无数哀嚎的灵魂虚影沉浮拜伏,却又在瞬间被绝对的力量碾磨成虚无。
扑来的那些阴影邪祟,在这股威压降临的刹那,如同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布满尖刺的钢铁壁垒!
“吱——!!!”
最前方的几道阴影发出一声凄厉到变调的尖啸,构成身体的怨气煞气竟如同阳光下的冰雪般迅速消融、溃散,连一丝痕迹都未曾留下。
后面的阴影猛地刹住,它们空洞的眼眶“望”向嵘澈,那原本充斥的怨毒和疯狂,瞬间被一种源自本能的、最极致的恐惧所取代!
那是低阶鬼物面对鬼王时,无法抗拒的、刻印在存在根源里的战栗!
它们不再嘶鸣,反而发出一种类似幼兽哀鸣般的、断断续续的呜咽声,凝聚的身形开始剧烈波动,变得模糊不清,本能地想要后退,想要逃离,想要跪伏下去。
但嵘澈并没有给它们机会。
他缓缓抬起右手,五指微张,动作优雅得如同拂去花瓣上的露珠。
“散。”
一个字,轻描淡写,却蕴含着不容置疑的律令。
言出法随!
整个石室内的空间仿佛都随着这个字扭曲了一下。
那些由怨气煞气凝聚成的阴影邪祟,连挣扎都做不到,就像是被一只无形巨手捏住的烟尘,发出一连串细微的、令人牙酸的噗嗤声,瞬间爆裂开来,重新化为最原始的、失去所有意识的黑色气流。
但这些气流并未消散,反而像是受到了绝对的控制,温顺地、如同百川归海般,朝着嵘澈张开的掌心汇聚而去,最终被压缩成一枚鸽卵大小、不断旋转的纯黑珠子,珠子内部仿佛有无数细小的面孔在无声尖啸,却又被死死禁锢。
眨眼之间,石室内重新恢复了寂静。
那些令人作呕的腥臭、刺耳的尖啸、冰冷的煞气……全部消失得无影无踪。
只有墙壁上那幅刻痕还在散发着微弱的血光,但光芒也明显黯淡了下去,仿佛失去了力量来源。
整个过程,不过弹指一瞬。
嵘澈甚至连呼吸都没有变一下,仿佛刚才只是随手拍死了几只嗡嗡叫的苍蝇。
他漫不经心地抛了抛手中那枚由精纯煞气凝聚成的珠子,然后随手塞进了袖子里,像是收起一颗普通的石子。
他转头看向季凛,异色双瞳里重新染上些许慵懒和讨好,仿佛刚才那个散发出滔天鬼威、言出法随令万鬼崩散的存在只是幻觉:“好了,清净了。季大人,没吓着你吧?”
季凛握刀的手缓缓松开。
尽管他知道嵘澈是鬼王,力量深不可测,但每一次亲眼目睹他如此轻描淡写地展现绝对的力量,依然会感到一种难以言喻的震撼。
那是一种超越了人类理解范畴的、近乎规则般的强大。
他摇了摇头,目光落回那本皮册和墙壁的刻痕上:“这些东西……”
“根源不在这,这些只是被催生出来的小玩意儿和储存怨力的容器。”
嵘澈走到石壁前,伸出食指,指尖萦绕着一缕极细的黑气,轻轻点在那幅“童嬉阵”图案的中心。
嗤——!
如同烧红的铁块烫入冰层,石壁上冒起一股青烟,那血红色的刻痕以他指尖点中的地方为中心,迅速变得焦黑、碎裂,最后化作一撮飞灰簌簌落下。
整个图案彻底被破坏,那残留的最后一丝邪异气息也彻底消散。
“至于这个,”嵘澈拿过季凛手中的皮册,随手翻了两页,脸上露出嫌恶的表情,“文渊风的笔记?尽是些上不得台面的恶心东西。”
他合上册子,掌心黑雾涌动,那本坚韧的皮册如同经历了千百年岁月般,迅速变得枯黄、脆化,最后在他手中化为了一捧粉末,从指缝间溜走。
“好了,这里的麻烦解决了。”
他拍拍手,仿佛只是清理了一点灰尘,然后笑眯眯地看向季凛,“季大人,接下来去哪?把这破房子直接拆了?”
季凛看着他那副“求表扬”的神情,再对比刚才那雷霆万钧的鬼王之威,一时竟有些无言。他压下心头复杂的情绪,沉声道:“先出去。既然不止一个受害者,必须彻查近期所有孩童失踪卷宗。还有,文渊风是否还有同党或传承,也需要深究。”
根源未除,这座宅邸的阴影恐怕依旧笼罩着京城。
“哦。”嵘澈似乎对不能立刻拆房子有点失望,但还是乖乖跟上季凛。
经过那被撬开的坑洞时,他瞥了一眼里面那些孩童的遗物,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随手一挥,一股柔和的黑色力量将那小木箱覆盖,下一刻,木箱连同里面的东西都悄然化为虚无,仿佛从未存在过。
“脏东西,别留着了。”他淡淡地说了一句。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假山石洞,重新回到地面。
晨雾似乎散了些,但文府的阴森之感并未因石室内邪祟的清除而减少多少,仿佛那最大的恶意依旧深深蛰伏在宅邸的某处,冰冷地注视着外界。
守在门外的差役见两人安然出来,均是松了口气。
季凛沉声下令:“加派人手,彻底搜查文府每一寸土地,尤其是地下,有任何异常立刻上报。另,调取近半年来京城及周边所有孩童走失、失踪案卷,送至稽查司!”
“是!”差役领命,立刻行动起来。
嵘澈站在季凛身边,望着忙碌起来的差役和依旧死寂的宅院,异色双瞳微微眯起,嘴角勾起一丝若有若无的、冰冷而兴味的弧度。
“文渊风……”他低声自语,声音轻得只有自己能听见,“玩得还挺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