葬神谷的风带着血腥味，刮在脸上像刀子。苏晓晓站在临时搭建的指挥台上，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腰间玉佩。这枚让她穿梭两界的信物，此刻冰凉如铁。
“苏师叔，所有阵眼已就位。”
年轻阵法师的声音让她回神。这是个面容稚嫩的弟子，看起来不过十七八岁，腰间挂着的阵盘却已经布满战斗留下的划痕。
苏晓晓点头，目光扫过下方三十六名阵法师。他们按照她计算出的方位站立，每个人脚下都亮起微弱的灵光，像夜空中即将连成星座的孤星。
“记住你们的节点频率。”她的声音在谷中回荡，出奇地平静，“血魔分身不是实体，硬碰硬只会被它吞噬。我们要做的，是找到它能量流动的节拍，然后——”
她做了个轻轻拨动的手势。
“打乱它。”
远处，玄阴宗与血煞门的联军黑压压一片，血煞之气几乎将半个天空染成暗红。在那片血色最浓郁处，一个模糊的巨影正在缓缓凝聚。即使相隔数里，那恐怖的威压依然让人呼吸困难。
苏晓晓深吸一口气，指尖在面前的灵纹沙盘上轻点。沙盘上浮现出三个不断移动的光点，正是她昨夜推算出的能量节点。
“开始了。”
***
第一个节点的干扰进行得出奇顺利。
苏晓晓的指令通过特制的传音玉简精准下达，三十六名阵法师配合默契。当第一波干扰灵波命中目标时，血魔分身的轮廓明显晃动了一下，发出无声的咆哮。
“成了！”指挥台旁的一位长老忍不住低呼。
苏晓晓却皱起眉头。太简单了——就像故意放水一样。
果然，下一秒异变突生。
血魔分身突然分裂出数十道血影，同时扑向各个阵眼。原本稳定的阵法瞬间岌岌可危，两名阵法师来不及闪避，被血影擦过的手臂立刻干枯萎缩。
惨叫声中，苏晓晓厉声下令：“变阵！乾位转离，坤位入震！”
她的声音依旧冷静，后背却已经被冷汗浸湿。这些血影的攻击模式完全不在计算之内，血煞门显然留了后手。
“苏师叔，第三阵眼请求支援！”传音玉简里传来焦急的呼喊。
苏晓晓快速推演着新的能量流向，指尖在沙盘上划出残影。就在这时，她眼角的余光瞥见谷口——几个血煞门修士正在围攻一个落单的青云宗弟子。
那弟子看起来年纪很小，可能比苏小凡大不了几岁。他拼命挥舞着长剑，剑法已经乱了章法，完全是凭本能在抵抗。
苏晓晓的心脏猛地一缩。
她突然想起上周去医院时，苏小凡坐在病床上摆弄飞机模型的样子。小家伙得意地展示着自己的作品，眼睛亮晶晶的：“姐，王爷爷说我手可巧了，以后要当工程师！”
那时阳光正好，从病房窗户斜斜照进来，把弟弟的睫毛染成金色。她记得自己当时想着，等这一切结束，一定要送小凡去最好的学校，让他想学什么就学什么...
“苏师叔！”
一声急呼将她拉回现实。就这么一瞬间的分神，沙盘上的能量流向已经发生变化，她刚刚下达的指令出现了半息延迟——
就是这半息，让一道血影突破了防线，直扑指挥台！
电光石石间，一道剑光如月华泻地。
顾清弦不知何时已经来到她身侧，长剑出鞘的瞬间寒气四溢。那道血影在剑光中消散，化作几缕黑烟。
“继续。”他挡在她身前，声音一如既往的平稳，仿佛刚才的险情从未发生，“我守着你。”
苏晓晓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集中精神。指尖重新落在沙盘上，那些复杂的能量轨迹再次清晰起来。
但刚才的失误已经造成后果——左翼的阵法师为了弥补她的延迟，强行催动灵力，现在有三人灵力透支，阵法出现缺口。
愧疚像细针扎进心里。她想起陈美娟送别时的话：“记得无论如何都要活着回来。小凡还在等你，我也是。”
是啊，她答应过的。可如果因为她的失误让更多人送命，那她的承诺又算什么？
“苏晓晓。”
顾清弦的声音很轻，只有她能听见，“相信你的计算。”
她猛地抬头，对上他沉静的目光。那双总是清冷的眼睛里，此刻没有任何责备，只有全然的信任。
就像她第一次成功引气入体时，他站在旁边默默护法；就像她炼丹失败炸了半个丹房，他一边帮她收拾残局一边指出问题所在；就像她知道，无论她做出多么离经叛道的决定，这个人总会站在她这一边。
“右翼补位，用备用方案三。”她的声音重新变得坚定，“给我三十息。”
***
第二个节点的争夺异常惨烈。
血煞门显然意识到了这个阵法的威胁，派出了大量精锐直扑指挥台。顾清弦的剑在身前舞成光幕，每一剑都精准地拦截下最危险的攻击。
苏晓晓的计算速度越来越快。沙盘上的光点疯狂闪烁，她的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但指尖稳如磐石。
就是现在——
“就是现在！”她同时通过所有传音玉简下达指令，“全员，灵波共振！”
三十六道灵光同时亮起，在葬神谷上空交织成一张巨网。当灵网收缩到极致时，血魔分身发出了开战以来最凄厉的咆哮，庞大的身躯剧烈扭曲，仿佛随时都会崩溃。
指挥台周围响起一阵欢呼。连几位一直绷着脸的长老也露出喜色。
只有苏晓晓脸色骤变。
“不对...”她死死盯着沙盘上那个本该熄灭的节点光点，“它在伪装！”
话音未落，血魔分身突然爆发出比之前强横数倍的血煞之气。那些原本即将溃散的血影重新凝聚，而且数量翻了一倍！
“它吸收了我们的灵波！”一位长老失声惊呼。
最可怕的是，第三个节点——也就是血魔分身真正的核心——在吸收了灵波能量后，位置和频率都发生了突变。苏晓晓之前的所有计算全部作废。
绝望的气氛开始蔓延。几个年轻阵法师的手已经在发抖，他们看着苏晓晓，眼中满是惶恐和期待。
苏晓晓闭上眼睛。
她想起那个在理发店阁楼上自学高等数学的夜晚，窗外下着雨，她一边照顾发烧的弟弟一边啃着难懂的公式。陈美娟上楼给她送宵夜，看见满地的草稿纸，心疼地说：“晓晓，别太拼了，姐养得起你们。”
她当时怎么回答的？哦，她说：“美娟姐，我不能一辈子靠你。”
就像现在，她不能辜负这些把性命交到她手上的人。
再次睁眼时，她的目光已经恢复清明。
“所有人听令。”她的声音不大，却奇异地压过了战场上的厮杀声，“放弃原有节点，跟着我的新指令走。”
没有时间重新计算，没有机会试错。她完全凭借直觉和对能量流动的感知，在沙盘上划出全新的轨迹。
“苏师叔，这和我们之前演练的完全不一样...”一个阵法师犹豫道。
“相信我。”苏晓晓打断他，目光扫过每一个阵法师的脸，“就像我相信你们一样。”
短暂的沉默后，第一个阵法师开始按照新指令调动灵力。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
顾清弦的剑势陡然变得凌厉，为她争取着宝贵的时间。他不需要回头确认，就知道她一定找到了办法——就像她总是能在绝境中找出那条谁也没想到的生路。
***
第三个节点的干扰开始了。
这一次，苏晓晓的指令更加简洁，也更加大胆。她完全放弃了保守的渐进式干扰，转而采用一种近乎赌博的共振爆破。
“它在适应我们的节奏！”她突然意识到什么，声音因急切而微微发哑，“所有人，随机变奏，不要让它摸清规律！”
这是她从现代音乐理论中得到的灵感——再复杂的旋律，只要节奏固定，就容易被预测。而真正的无序，才是对付这种智能能量体的最佳武器。
阵法师们虽然不理解原理，却忠实地执行着她的每一个指令。灵波的频率开始变得杂乱无章，时而急促如暴雨，时而舒缓如溪流。
血魔分身明显变得焦躁起来。它的攻击不再精准，血影的凝聚速度也慢了下来。
就是现在！
苏晓晓看准那个稍纵即逝的机会，将全部神识凝聚成一线，如同手术刀般精准地刺向能量最紊乱的那个点——
轰！
巨大的爆炸声震得整个葬神谷都在摇晃。血魔分身在众人眼前寸寸碎裂，化作漫天血雨。那些血影如同失去提线的木偶，纷纷溃散消失。
与此同时，远方传来血煞门宗主血厉凄厉的惨叫。血魔分身被破，他遭受的反噬远比预想中更严重。
联军顿时陷入混乱。失去最大的依仗后，血煞门和玄阴宗的修士开始溃逃。
“我们...赢了？”年轻的阵法师不敢置信地喃喃道。
没有人回答。所有人都看着指挥台上那个缓缓坐下的身影。
苏晓晓靠在台柱边，脸色苍白如纸，过度消耗的神识让她头痛欲裂。但她看着谷中开始欢呼的青云宗弟子，嘴角慢慢扬起一个极浅的弧度。
顾清弦收剑归鞘，走到她身边蹲下，递过一个玉瓶：“凝神丹。”
她接过丹药服下，清凉的药力缓缓滋润着枯竭的识海。
“刚才...”她轻声开口，却不知该说什么。谢谢？抱歉？好像都不够。
顾清弦摇头，伸手替她理了理在战斗中散乱的鬓发：“你做得很好。”
就这么简单一句话，却让她鼻尖莫名发酸。她急忙低下头，假装整理衣襟。
阳光终于穿透了葬神谷上方的血雾，落在他们身上。远处，青云宗的旗帜在风中猎猎作响，弟子们正在清点战场、救治伤员。
这场决定修真界命运的决战，终于落下了帷幕。
苏晓晓望着谷口的方向，仿佛能透过千山万水，看到那个充满消毒水味的病房，看到弟弟期待的眼神。
她守住了承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