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老公最近有点不对劲，每次半夜醒来，他都不在床上，而是直挺挺地站在窗边，一动不动。问他，他只说在看夜景，可我们住在三楼，外面除了一堵破墙，什么也没有。
起初我没在意，以为他工作压力大。可这种情况持续了快一个星期，而且越来越怪。他站的时间越来越长，有时我从凌晨一点醒来，发现他站着，等到天快亮了他还在那儿。最让我头皮发麻的是，他的姿势，每次都一模一样，双脚并拢，双手垂在身体两侧，像个站岗的士兵，又像个……没有灵魂的空壳。
这天夜里，我又被一种奇怪的直觉惊醒。身边是空的，冰冷的被窝。我扭头看向窗边，那个熟悉的身影果然又立在那里。黑暗中，只能借着一丝路灯光看清他僵硬的轮廓。空气里静得可怕，连他的呼吸声都听不见。
我心里发毛，忍不住低声叫他：“强子？”
他没反应。
我提高音量：“强子！你他妈又站那儿发什么神经？”
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转过头。黑暗中，我看不清他的脸，但能感觉到他的视线落在我身上，冷冰冰的。
“睡不着，看看。”他的声音干巴巴的，没有任何起伏。
“看个屁！”我有点火大，更多的是害怕，“外面乌漆嘛黑的，有啥好看？赶紧给老娘滚回来睡觉！”我习惯用这种粗俗的口气跟他说话，好像这样能壮胆。
他没动，又把头慢慢转回去，面朝着窗户，恢复了那种令人窒息的静止。
我躺不下去了，赤脚踩在地板上，凉意从脚底窜上来。我走到他身后，保持一点距离，不敢靠太近。“强子，你到底怎么了？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没事。”他回答得很快，快得不像思考。
“你他妈放屁！”我伸手想去拉他，手指快要碰到他睡衣时，却猛地缩了回来。他的身体周围，好像绕着一股寒气，比地板还凉。我打了个哆嗦。
“真没事。”他又重复了一遍，语气平板得像录音机播放。
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向窗外。楼下那条窄巷，对面那堵光秃秃的、斑驳的墙，墙上连个窗户都没有。他在看什么？
“那儿……有什么东西吗？”我声音有点抖。
他沉默了一会儿，久到我以为他不会回答了。然后，他说：“有个人。”
我浑身汗毛瞬间竖了起来，心脏狂跳。我瞪大眼睛使劲看，巷子里空空荡荡，墙下连个鬼影都没有。
“在……在哪儿？什么人？”我声音发紧。
“那儿，一直站着。”他抬起手，手指僵硬地指向那堵墙的墙角阴影里。
我死死盯着那个角落，眼睛都看酸了，除了更浓一点的黑暗，什么也没有。
“你他妈别吓我！”我带着哭腔骂他，“哪儿有人？强子，我害怕，你回来好不好？”我试图用点软的，平时这招对他管用。
可他像是没听见，反而微微向前倾了倾身体，好像要看得更清楚些。“他转过来了。”强子突然说，声音里带着一种奇怪的……好奇？
“谁？谁转过来了？”我几乎要尖叫，死死抓住他的胳膊。他的胳膊冰凉，僵硬得像铁棍。
“那个人。”强子说，“他在看我。”
我吓得魂飞魄散，再次看向那个墙角，依旧空空如也。强烈的恐惧让我失控，我用力把他往后拽：“你看个鬼！那儿什么都没有！回来睡觉！”
这次，他居然被我拽动了，踉跄着后退两步，脱离了窗口的位置。他转过头，一脸茫然地看着我：“你拉我干嘛？我怎么了？”
我看着他，他的眼神恢复了点平时的样子，虽然还是有点呆滞，但至少不像刚才那样空洞了。“你……你刚才又说胡话了。”我惊魂未定。
“我说什么了？”他揉揉眼睛，打了个哈欠，“我就起来上个厕所，有点迷糊，可能站着睡着了。”
“你又说窗外有人！”我带着他回到床边，把他按下去。
“做梦了吧。”他嘟囔一句，翻了个身，没多久就发出了轻微的鼾声。
我却睁着眼直到天亮。站着睡觉？梦游？我从来没听说强子有这毛病。而且，他刚才身上的凉气，和他指向墙角时那种笃定的语气，根本不像是做梦。
第二天是周六，强子睡到日上三竿才醒。起来后，他看起来一切正常，做了早餐，还嬉皮笑脸地凑过来摸我：“老婆，昨晚是不是做噩梦了？脸色这么差。”
我看着他，试图从他眼睛里找出点蛛丝马迹，但什么都没有。他好像完全不记得凌晨发生的事情。我把事情经过跟他说了，包括他指着空墙角说有人。
他听完哈哈大笑，捏我的脸：“你肯定是睡迷糊了，要不就是恐怖片看多了。我没事站窗边干嘛？估计就是起夜，没醒透，梦游了。以后你再看见，直接把我抽醒就行。”他还开玩笑地说，“说不定是哪个女鬼看上老子了，半夜来瞅两眼。”
他笑得没心没肺，我也开始怀疑自己。难道真是我神经过敏？或者，是我自己做了个噩梦，把现实和梦境搞混了？
那天白天相安无事。我们像往常一样吃饭、看电视、斗嘴。他似乎完全恢复了正常，甚至比平时更活跃些。
可到了晚上，我躺在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恐惧像一只冰冷的手，攥着我的心脏。我紧紧靠着强子，听着他均匀的呼吸声，祈祷今晚一切正常。
迷迷糊糊睡到后半夜，那种熟悉的、毛骨悚然的感觉又来了。我猛地睁开眼，身边果然又空了。
我几乎要哭出来，慢慢转过头。
他还在那里。窗边，同样的姿势。
但这次，有点不一样。他的头，似乎比往常更向前探了一些，脖子伸得老长，像是在极力辨认窗外的什么。
我浑身冰凉，颤抖着开口，声音嘶哑：“强子……你看……看到什么了？”
他不动，也不回答。
我鼓起勇气，轻轻下床，一步步挪到他身后。我不敢靠太近，隔着一段距离，顺着他的目光，再次望向那个墙角。
空的。依然是空的。
就在我快要崩溃时，强子又开口了，声音轻得像耳语，却像针一样扎进我的耳朵：“他……在招手。”
“招……招什么手？”我牙齿打颤。
“让我过去。”强子说，语气里竟然带着一丝……向往？
“不！不行！”我失声叫道，也顾不上会不会惊动什么了，“强子！你醒醒！那是假的！什么都没有！”
我突然想到一个办法。我冲到墙边，啪的一声打开了顶灯。
刺眼的白光瞬间充满房间。我下意识地闭了下眼，再睁开时，看到强子被光线刺激，抬手挡住了眼睛，身体晃了晃。
他好像突然清醒了，困惑地看着我，又看看窗外已经变得平常的景色，骂道：“操！你开这么亮灯干嘛？晃死我了！大半夜不睡觉，你搞什么鬼？”
他看起来烦躁但正常。我冲过去抱住他，语无伦次：“你又在窗边！你又说胡话！你说有人招手！”
“放屁！”他推开我，一脸莫名其妙，“我起来尿尿，顺便看看天气不行啊？你他妈才中邪了！”他骂骂咧咧地回到床上，用被子蒙住头。
我站在明亮的灯光下，看着空无一物的窗外和墙角，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觉到，有什么东西不对劲，非常不对劲。不是强子，也不是我。是这个家，或者说，是这扇窗户看到的东西，出了问题。
第三天晚上，我做了准备。我偷偷在床头藏了一根强光手电，还把自己的枕头换到了靠窗的那一边。我决定不睡，我要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强子似乎睡得挺沉。我睁着眼，听着时钟的滴答声，每一分每一秒都无比煎熬。夜晚的城市并不安静，偶尔有车声传来，但这一切声音，反而更衬托出房间里的死寂。
凌晨一点，两点……就在我眼皮开始打架的时候，身边的强子，动了。
他不是突然坐起，而是非常缓慢地，像一个提线木偶，关节发出轻微的“咔哒”声，一点一点地，从床上直挺挺地坐了起来。然后，他下床，双脚准确无误地找到拖鞋，迈步，走向窗边。整个动作流畅却毫无生气，仿佛经过无数次排练。
我屏住呼吸，悄悄拿起手电，躲在被子里，只露出一双眼睛。
他站定，面朝窗户，恢复了那个标志性的僵硬姿势。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房间里只有他微不可闻的呼吸声，和我如擂鼓般的心跳。
我死死盯着他的背影，等待着他再次“说话”。
这一次，他沉默了很久。久到我举着手电的手臂都开始发麻。
突然，他抬起手，用手指，在布满灰尘的玻璃上，慢慢地画着什么。
一下，两下……像是在画一个图形，又像是在写字。
我看不清。恐惧和好奇折磨着我。我咬紧牙关，告诉自己再等等。
画完了，他的手垂了下来。然后，他开始轻微地颤抖，像是看到了什么极其可怕或者极其吸引人的东西。
“来了……”他终于又开口了，声音里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激动，甚至带着点笑意，“他……他过来了……”
过来了？什么东西过来了？从那个空墙角？
我浑身的血液都凉了。我再也忍不住，猛地掀开被子，跳下床，同时按亮了强光手电，一道雪亮的光柱直接射向窗外，精准地打在那个他指了无数次的墙角！
“在哪儿？！你他妈说谁过来了！”我歇斯底里地喊道，光线在墙角来回扫动。依旧是空荡荡，连只野猫都没有。
强子被我的动作和强光惊动，猛地转过身。他的脸在强光照射下惨白如纸，眼神里先是瞬间的空洞，随即被巨大的惊恐和愤怒取代。
“你干什么！”他暴怒地冲过来，一把打掉我手里的手电。手电摔在地上，滚到一边，光线歪斜地照着墙壁。
“你疯了！大半夜照什么照！”他对着我大吼，胸口剧烈起伏。
“是你疯了！”我哭着和他对吼，“你天天晚上站在这儿！说那里有人！有什么东西过来了！你到底看见什么了！你说啊！”
他愣住了，脸上的愤怒慢慢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度的困惑和疲惫。他抱住头，蹲了下去：“我……我不知道……我好像……是做了很奇怪的梦……”
“不是梦！”我抓住他的肩膀，“强子，你看着我！你刚才还在玻璃上画东西！你画了什么？”
他茫然地抬起头，看向窗户玻璃。我也看过去。灰尘被手指抹过，留下一些凌乱的、无法辨认的痕迹，根本看不出是什么。
“我画了？”他喃喃自语，“我不记得……我就觉得……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叫我……很轻……但一直叫……”
叫他？我脊背发凉。难道真有什么我看不见的东西？
从那天起，我彻底怕了。我不敢半夜醒来，甚至不敢睡觉。我试过不让他靠近窗户，睡前用木板把窗户钉死，甚至想过去朋友家借住。但强子反对，他说他没事，可能就是工作太累，精神紧张。而且，每次争执后，他白天都表现得无比正常，让我觉得可能真是我压力太大了。
但怪事还在升级。他不只是站着看了，有时会把耳朵贴在玻璃上，像是在倾听。有一次，我甚至看到他把额头抵着冰凉的玻璃，轻轻哼起一首不成调的、非常老旧的、我从未听过的歌谣。那调子阴森诡异，让我不寒而栗。
我偷偷查了资料，也咨询过网上匿名的心理医生。说法很多，梦游、精神压力、幻觉，甚至有人暗示是不是房子风水或者不干净。可我们在这住了好几年，一直平安无事。
我决定，必须弄清楚那个墙角到底有什么。既然强子能看到，而我不能，那也许需要某种特定的条件？
又一个凌晨，当强子再次如同梦游般站到窗边时，我没有开灯，也没有惊动他。我悄悄地、用手机对准了他看的那个角落，调到录像模式，然后放到窗台上，让镜头对准那个方向。我想录下点什么，哪怕什么也没有，至少能证明强子的“幻觉”对象是空的。
我躲在床角，屏息等待。
强子那天晚上格外“活跃”。他不仅低声絮语，还时不时点头，摇头，仿佛在和那个看不见的东西交流。他的表情时而困惑，时而恍然，甚至露出一丝诡异的微笑。
这个过程持续了将近一个小时。然后，他才像断电一样，身体一软，瘫倒下去。我赶紧冲过去扶住他，把他拖回床上。他立刻陷入深度睡眠，鼾声如雷。
我拿起窗台上的手机，手抖得几乎拿不住。我深吸一口气，点开了刚刚录制的视频。
视频里，大部分时间是静止的画面，昏暗的墙角。因为光线太暗，画面噪点很多。我快进着看，直到强子开始“说话”的时候，我放慢速度，仔细查看。
一开始，什么都没发生。墙角始终空着。
就在我快要放弃的时候，我发现了一点异常。不是墙角，是墙面。因为光线和角度的原因，手机录像捕捉到的墙面细节，比人眼在黑暗中看到的要稍微清晰一点。
在强子每次特别“激动”的时候，比如他说“他过来了”的那一刻，视频里，对面那堵斑驳的墙上，靠近墙角地面的位置，那一大片常年潮湿形成的、深色的水渍阴影，它的形状，似乎会发生极其细微的变化。
那阴影原本像一团模糊的墨迹。但在某个瞬间，当强子说“他在招手”时，我暂停，放大画面——那团墨迹的边缘，似乎真的延伸出了一小条淡淡的痕迹，像是一只模糊的、抬起的手臂形状！
我心跳几乎停止，继续播放。当强子说“他过来了”的时候，那条延伸出的阴影痕迹，似乎真的……向前移动了一点点，使得整个阴影的形状，看起来更像一个模糊的、向前倾斜的人形轮廓！
我反复对比几个关键帧。变化极其细微，若有若无，如果不是刻意逐帧对比，根本发现不了。那只是墙上的一片水渍霉斑！因为夜晚光线的变化，月光被飘过的云层遮挡，或者附近路灯光线角度的微小改变，完全可能造成这种视觉上的错觉！
难道强子看到的，根本不是鬼魂，而是这面墙上，因为光影和污渍形成的、一个类似“人脸”或“人形”的图案？他是在半梦半醒的状态下，大脑将这种模糊的图案，加工成了他潜意识里想象的“人”？
他每晚的“交流”，其实是他自己的大脑在自言自语？那个“招手”、“过来”，都是他自我暗示的结果？
这个发现让我既毛骨悚然，又松了一口气。悚然的是，一个如此普通的墙面污渍，竟然能在特定条件下，对人的潜意识产生如此诡异的影响。松口气的是，至少不是真的有鬼。
第二天，我拉着强子，在白天下楼，仔细去检查那个墙角。墙上确实有大片水渍和霉斑，形状抽象。白天看，毫无特别之处。我把我录像的发现告诉了强子。
强子听完，愣了很久，然后长长舒了口气：“妈的……原来是这样……吓死老子了。”他用力踹了一脚那面墙，“明儿就找人把这破墙重新粉刷了！”
我们都以为找到了答案，生活似乎恢复了正常。强子不再半夜起床，我们也没有粉刷那面墙，因为觉得没必要了，知道是幻觉就好。
直到一个月后，我对面那栋旧楼因为线路老化，半夜起了火。火势不大，很快被扑灭，但惊动了整个小区。
第二天早上，楼下围着不少人，对着烧黑了一片的墙面指指点点。我也下去看热闹。
那面墙烧焦后显出一个人形轮廓。
有人报了警，最后在警方检测下确有异常。警方砸开了那面墙，让所有人倒吸一口冷气，水泥里有具骸骨，保持着侧卧蜷缩的姿势。而且一条手臂的骨头姿势，不像完全蜷着，倒有点像是……向前伸着的。
我站在人群里，看着那具被抬走的焦黑尸体，三伏天的太阳照在身上，我却感觉掉进了冰窟窿里，从头到脚都僵住了。
原来，那里一直真的“有个人”。
强子看到的，或许不是墙上的影子。
我们很快搬了家，再也没回去过。
至于那个都市怪谈，后来似乎也隐隐约约地在小范围里流传过几个版本，说什么有个死后被砌到墙里，会在凌晨向路过的人招手之类的。但没人当真，只当是又一个无聊的恐怖故事。
只有我知道，那不仅仅是故事。有些东西，就藏在最平常的角落，静静地等着被人发现，或者，永远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