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司新发的《深夜加班安全须知》就贴在打卡机旁边，A4纸，黑体字。
杨青扫了一眼，只觉得行政部又在搞形式主义。直到他加班到第十三个深夜，才发现每条规则都在被某种东西一丝不苟地执行着。
凌晨一点，写字楼静得像座坟墓。只有杨青所在的部门角落，还亮着一盏惨白的灯。
键盘敲击声是这片死寂里唯一的心跳。他眼皮沉重，脖子酸痛，胃里因为过量咖啡灼烧般难受。项目截止期是后天，他必须搞定这个该死的bug。
“妈的……”他低声咒骂，端起冰冷的咖啡杯，发现已经空了。
他起身想去茶水间续杯，目光无意间扫过打卡机旁那张崭新的公告。标题是《深夜加班安全须知》，措辞冰冷而生硬。
他打了个哈欠，没太在意。这种装神弄鬼的东西他见多了，无非是“注意用电安全”、“保持环境整洁”之类的废话。
回到座位，他重新投入代码的海洋。时间悄然流逝，窗外的黑暗浓稠得化不开。
不知过了多久，他隐约听到一阵声音。不是键盘声，也不是空调的嗡鸣，而是……某种细微的摩擦声，像是指甲轻轻刮过硬物表面。
他停下动作，竖起耳朵。
声音消失了。
也许是幻听，连续熬夜出现耳鸣很正常。他甩甩头，继续工作。
几分钟后，摩擦声再次响起，这次更清晰了些，似乎……就在他隔断外面？
杨青心里毛了一下。他记得很清楚，这层楼应该只剩他一个人了。保安刚才巡过楼，脚步声远去了。
他慢慢站起身，探头朝隔断外望去。
长长的办公区通道空无一人，一排排工位像沉默的墓碑，淹没在昏暗的光线里。尽头的安全出口指示灯，泛着幽绿的光。
什么也没有。
他松了口气，觉得自己有点神经质。坐回椅子时，他下意识又瞥了一眼那张《安全须知》。
第一条：如非必要，凌晨一点后不要离开你的工位区域。如果必须离开，请确保你的电脑屏幕保持常亮，并播放一些声音（如音乐、视频）。
杨青皱皱眉。这条有点怪。他刚才去茶水间，电脑是锁屏状态，也没放声音。
第二条：如在办公区内听到不明来源的摩擦声或低语声，切勿主动寻找声源。请假装未察觉，继续你的工作。
他的心跳漏了一拍。摩擦声？
他立刻环顾四周，一切正常。但一种莫名的寒意顺着脊椎爬了上来。这规则……怎么好像预知到了他刚才的经历？
他强迫自己镇定，也许只是巧合。行政部可能综合了一些常见的加班疲劳现象写进去，故弄玄虚。
他重新聚焦屏幕，但注意力已经无法集中。那份《安全须知》像有魔力一样，吸引着他的目光。
第三条：本公司饮水机提供的冷水与热水均符合饮用标准。如在凌晨一点后接水，请务必先放出约一杯量的水丢弃，然后接取的水方可饮用。请注意观察水流颜色。
杨青想起刚才在茶水间，他直接接了热水……水流颜色？他当时根本没看。
第四条：如果你的手机在凌晨一点后收到来自未知号码的短信，或显示为乱码的短信，请立即删除，不要阅读内容，更不要回复。
他拿起手机，屏幕干净，没有新信息。
第五条：办公区的打印机有时会无故启动并打印出空白纸张或带有红色污渍的纸张。如遇此情况，请无视打印出的纸张，切勿触摸，更不要试图清理。十分钟后，纸张会自动消失。
第六条：凌晨三点至三点零七分是固定维护时间，灯光可能会闪烁或暂时熄灭。请停留在你的工位，保持安静，无论听到什么声音（包括呼唤你名字的声音），都不要回应，不要张望。
第七条：日出前，不要在任何反光物体（如显示器黑屏、手机屏幕、玻璃窗）中长时间凝视自己的倒影，尤其是不要数自己倒影中的牙齿。
杨青逐字读完这七条规则，后背开始发凉。这绝不是什么普通的安全须知！每条都透着诡异和邪门。他以前也加班过，但从没见过这东西。是最近才贴出来的？为什么？
他看了看电脑右下角的时间：凌晨一点四十七分。
距离那个“维护时间”还有一段时间。他决定不再去接水，也不再离开座位。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他重新开始敲代码，但效率极低。周围的寂静变得充满压力，任何细微的声音都被放大。空调的冷风吹在他的后颈，激起一层鸡皮疙瘩。
突然，办公区另一头的打印机“嗡”地一声启动了！
杨青浑身一僵，心脏狂跳。
打印机发出咔嗒咔嗒的声响，在寂静中格外刺耳。它开始工作了，一张纸被吐了出来。
规则第五条浮现在他脑海：……打印出空白纸张或带有红色污渍的纸张……请无视……切勿触摸……
他死死盯着那个方向，但因为距离和光线，看不清楚打印了什么。
打印机安静了下来。
杨青坐在那里，一动不敢动。他能感觉到冷汗从额角滑落。那纸……真的会自己消失吗？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每一秒都像是一种煎熬。他强迫自己盯着屏幕，但眼角的余光始终留意着打印机的方向。
十分钟……大概到了吧？
他忍不住，极其缓慢地、小心翼翼地再次扭头望去。
打印机出口托盘上，空空如也。
那张纸……不见了。
杨青感到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规则是真的！这栋楼里，在深夜，真的有什么东西在按照这些规则活动！
他再也无法专心工作，恐惧占据了大脑。他现在只想回家，回到妻子小鹿身边。他拿出手机，想给小鹿发个信息，告诉她加班结束了，但想到规则第四条，他犹豫了。现在刚好过了一点。
就在这时，他的手机屏幕亮了！嗡嗡震动着。
一条新短信。
发送人号码显示为一串毫无规律的乱码。
杨青的手一抖，手机差点掉在地上。规则第四条：收到乱码短信，立即删除，不要阅读！
他的手指悬在删除键上方，但一种强烈的好奇心，混合着恐惧，驱使着他。万一是重要的系统消息呢？万一是小鹿用某种奇怪的方式联系他呢？
他鬼使神差地点开了短信。
短信内容只有一行字，也是乱码，夹杂着一些难以辨认的符号，但其中几个字符组合，看起来异常眼熟，像极了……像极了他正在调试的那段出错代码的核心模块名称！
这不可能！
他猛地抬头看向四周，空无一人。只有惨白的灯光和深不见底的黑暗。
他颤抖着，以最快的速度删除了那条短信。心脏在胸腔里擂鼓。
他不敢再呆下去了。距离凌晨三点还有一段时间，他决定提前收拾东西。bug明天再调，命要紧。
他关闭了电脑，屏幕黑下去的那一刻，他忽然想起规则第一条：离开工位要确保屏幕常亮……还有第七条：不要在反光物中凝视倒影，尤其是牙齿……
他下意识地瞥向已经黑掉的显示器屏幕。
屏幕像一面模糊的镜子，映出他苍白疲惫的脸，和身后空洞洞的办公区。
他不敢细看，尤其是嘴巴的位置。他迅速移开目光，开始手忙脚乱地收拾背包。
当他拉上背包拉链，准备起身时，头顶的灯管猛地闪烁起来！
不是规则的凌晨三点，是现在！
灯光疯狂地明灭，整个办公区在光亮与黑暗中剧烈切换，视野里留下破碎的残像。在光线熄灭的短暂瞬间，他仿佛看到隔断外有模糊的黑影闪过。
他紧紧抓住背包带，想起规则六：保持安静，不要回应，不要张望。
他死死闭上眼睛，捂住耳朵。但即使如此，在灯光熄灭、万籁俱寂的刹那，他好像真的听到一个极其细微、像是隔着厚厚棉花的声音，在远处呼唤他的名字。
“杨……青……”
声音扭曲，不似人声。
他咬紧牙关，浑身发抖，不敢发出任何声音。
灯光闪烁持续了大概十几秒，终于稳定下来，恢复了之前的惨白。
杨青瘫在椅子上，大口喘气，冷汗已经浸湿了衬衫。他看了一眼时间，还没到三点！规则出错了？还是……那东西等不及了？
他不能再等了。他抓起背包，几乎是踉跄着冲出自己的工位，奔向电梯厅。
按下下行键，电梯从一楼缓缓上升。他紧张地盯着跳动的数字，感觉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长。他不敢回头看办公区，总觉得有无数双眼睛在黑暗中盯着他。
电梯门终于打开，里面空无一人。他冲进去，疯狂按着关门键和一楼的按钮。
电梯下行时，他靠在冰冷的轿厢壁上，虚脱感阵阵袭来。
走到大楼门口，凌晨的冷风一吹，他打了个寒颤，却感到一丝劫后余生的庆幸。他回头望了一眼高耸的写字楼，他所在的那一层，一片漆黑。
他快步走向停车场，钻进自己的车，锁好车门，发动引擎，驶离了这个鬼地方。
回到家，已经是凌晨两点多。客厅亮着一盏小夜灯，妻子小鹿已经睡了。他轻手轻脚地洗漱，然后摸黑爬上床。
小鹿被惊动了，迷迷糊糊地翻过身，声音带着睡意：“几点了才回来……你想累死自己啊……”
“项目赶进度。”杨青含糊地应着，伸手搂住妻子温暖的身体，寻求一丝慰藉。
小鹿在他怀里蹭了蹭，半梦半醒地嘟囔：“死鬼……这么晚回来，身上都是寒气……活儿干完了吗？明天能早点回不？老娘都快守活寡了……”
若是平时，杨青可能会跟她调笑几句，但现在他毫无心情，只是“嗯”了一声。
小鹿似乎察觉到他情绪不对，稍微清醒了些，低声问：“怎么了？脸色这么差？碰上事儿了？”
杨青犹豫了一下，不知道该不该说。他怕吓到小鹿，也怕她不信。
“没事，就是太累了。”他最终选择隐瞒。
小鹿的手不老实起来，在他身上游走，带着暗示的意味，话语也更加露骨：“累个屁……我看你是精力没处使……要不要老娘帮你放松放松？保证让你明天……下不了床……”
若是往常，这种撩拨早就让他血脉贲张，但此刻，他只觉得疲惫和一种难以言说的疏离感。他抓住小鹿的手，低声说：“别闹了，快睡吧，明天还得上班。”
小鹿愣了一下，似乎有些不满，哼了一声，转过身去：“没劲……睡你的觉吧。”
杨青松了口气，却也无法立刻入睡。加班时的恐怖经历一幕幕在脑海中回放。那些规则，那个摩擦声，消失的打印纸，乱码短信，闪烁的灯光，诡异的呼唤……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那栋楼里藏着什么？
他紧紧闭着眼，却总觉得黑暗中有什么在窥视。他甚至不敢张嘴呼吸，仿佛一张嘴，就会数清楚自己黑暗中牙齿的数量——就像规则第七条警告的那样。
第二天，杨青破天荒地请了假，没去上班。他以身体不适为由，小鹿虽然嘀咕了几句，也没多说什么。
一整天他都心神不宁。傍晚，他忍不住给关系还不错的同事老王发了条信息，旁敲侧击地问起加班《安全须知》的事。
老王的回复很快来了：“什么须知？没看见啊。打卡机旁边就贴了个节约用电的旧通知。你加班加出幻觉了吧？”
杨青盯着手机屏幕，血液仿佛瞬间凝固了。
只有他看见了？
那天之后，杨青再也不敢加班到深夜。一到下班时间，他立刻收拾东西走人，任凭项目经理如何暗示威胁，他都以身体原因坚决拒绝。他甚至开始留意其他工作机会。
项目最终还是延期了，他被扣了奖金，挨了批评，但他觉得值得。
大概过了一周，他偶然听到公司里开始流传一个新的怪谈：说是几年前有个新来的实习生，不信邪，连续通宵加班，结果第二天被人发现昏倒在工位旁，醒来后精神就有点不正常，一直胡言乱语，说什么规则、打印的红纸、数牙齿……最后被家人接走送医了。
没人知道那个实习生具体看到了什么，但关于那栋写字楼深夜加班的禁忌，悄悄在公司内部流传开来，版本越来越多，细节也越来越惊悚。
杨青默默听着，从不参与讨论。只有他知道，那个实习生经历的可能远不止传闻那些。他也更加确信，那晚他看到的《安全须知》，绝非幻觉。
他偶尔还会在深夜惊醒，然后下意识地检查手机，确保没有乱码信息；起床喝水时，也会习惯性地先放掉一些水；更重要的是，他避免在黑夜中照镜子，尤其，是避免去数映出的牙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