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热的水汽仍在浴房里缠绵,氤氲的暖意尚未完全散去。苏妩被宽大柔软的布巾裹着,像一枚被精心呵护的蚕茧,只露出一张水汽蒸腾后愈发娇艳的脸庞。顾衡站在她身前,正用另一块细软的棉布,极其耐心地替她绞干湿漉漉的长发。烛光跳跃在他专注的侧脸上,冷硬的线条被镀上了一层罕见的柔和光晕,仿佛卸下了千军万马的重担,只余下眼前这一方宁静。
苏妩垂着眼帘,鸦羽般的长睫在眼下投下小片阴影,掩盖了所有翻腾的心绪。那枚沉甸甸、冰凉凉的玄铁令牌,此刻正紧紧贴着她布巾下的大腿外侧肌肤,坚硬硌人的棱角带来无比清晰的存在感,也带来一阵阵心惊肉跳的悸动。
“成了”的狂喜只持续了一瞬,便被巨大的危机感取代。令牌绝不能留在身上!顾衡太过敏锐,任何一点蛛丝马迹都可能暴露。
她屏住呼吸,在识海中发出最急切的指令:
【苏妩:甜甜!令牌在我右边大腿外侧的布巾里!快!立刻收进系统空间!绝不能留痕迹!】
【甜甜(电子音带着前所未有的严肃):收到!空间坐标锁定!启动收纳程序!3…2…1!令牌收纳完毕!空间格特殊加密启动!保证无痕无迹!】
随着甜甜倒数结束,苏妩清晰地感觉到紧贴皮肤的那份冰凉沉重感,如同冰雪消融般,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从未存在过。一股难以言喻的轻松感涌上心头,她几乎要长长舒出一口气。
然而,就在令牌消失的同一刹那!
顾衡绞动发丝的手,极其细微地顿了一下。
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原本专注地凝视着缠绕在指尖的青丝,此刻却倏然抬起,锐利如鹰隼的目光瞬间扫过苏妩的脸庞,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和疑惑。他常年征战沙场,在尸山血海中淬炼出的、对危险和异常近乎本能的直觉,在刚才那一瞬间,似乎捕捉到了一丝极其微弱、难以言喻的“空”。
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极短的时间内,从他触手可及的范围内被凭空抽离了。
那感觉稍纵即逝,快得如同幻觉。
可顾衡从不轻信幻觉。
他的动作彻底停了下来,目光沉沉地锁住苏妩低垂的眼睫,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整个浴房的气氛,因他这微小的停顿和陡然凝聚的审视目光,瞬间变得凝滞而微妙。氤氲的水汽似乎都停止了流动,烛火燃烧的噼啪声变得异常清晰。
苏妩的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强烈的危机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她淹没。他能感觉到?!甜甜的收纳难道留下了波动?她甚至能感觉到他目光落在自己脸上那种穿透性的力量,仿佛要将她整个人从里到外彻底看穿。
千钧一发!
苏妩猛地抬起头,脸上所有的紧张和算计在抬头的刹那尽数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全然的无辜,甚至带着点被他突然严肃起来的目光吓到的茫然和委屈。她那双水润的眸子迅速漫上一层薄薄的水雾,眼尾微微泛红,像只受惊的小鹿,怯生生地望着他。
“夫君……” 她的声音又轻又软,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像是被他的沉默吓到了,怯怯地伸出手,指尖小心翼翼地、带着试探的意味,轻轻拽住了他尚未系好的中衣衣襟一角,动作间充满了依赖和寻求安抚的意味,“……这是怎么了?” 她微微歪着头,目光纯澈,带着全然的困惑,“是……是妾身的头发扯痛你了吗?”
美人计!这是她此刻唯一的武器,也是最锋利的武器。
顾衡的目光在她脸上逡巡。那双眼眸清澈见底,除了因水汽蒸腾而残留的嫣红和此刻恰到好处的无辜委屈,看不到任何心虚和闪躲。她拽着他衣襟的指尖微微用力,泄露着一丝不安,这真实的反应,瞬间击中了他心底最柔软的那一块。
难道……真是错觉?
是自己连日操劳,心神紧绷过度了?还是方才那温存旖旎的气氛尚未完全褪去,影响了他的判断?
看着她这般全然依赖、甚至带着点小委屈的模样,顾衡心底那点因直觉而起的疑云,如同遇到烈日的薄雾,瞬间被一种更为强大的、混合着怜惜与占有欲的情绪驱散了。紧绷的神经松懈下来,他暗笑自己疑神疑鬼。她就在他怀里,如此温顺乖巧,还能翻出什么浪来?
“无妨。” 他低沉的声音响起,重新恢复了之前的温度,甚至带上了一丝安抚的意味。他抬手,温热粗糙的指腹轻轻拂过她泛红的眼尾,动作带着怜惜,“只是……” 他顿了顿,似乎在寻找合适的词,最终只是摇了摇头,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带着点自嘲,“大约是水汽迷了眼。”
他不再纠结那转瞬即逝的异样,重新专注于手中的长发。指腹带着薄茧,力道适中地按压着她的头皮,带来一阵舒适的酥麻感。
苏妩紧绷的脊背在他重新动作的刹那,才敢不着痕迹地放松下来。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冲破胸膛。她悄悄在布巾下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用那一点刺痛强迫自己维持着脸上无辜又依赖的表情,甚至主动将脸颊在他替她绞发的手腕上轻轻蹭了蹭,像只撒娇的猫儿。
“嗯。” 她软软地应了一声,声音里带着劫后余生的轻颤,听在顾衡耳中却更像是被安抚后的满足。她顺势将脸埋进他宽阔的胸膛,贪婪地汲取着他身上熟悉的、令人安心的气息,同时也彻底掩盖住自己眼中那一闪而过的狡黠和庆幸。
危机暂时解除。甜甜的空间收纳果然神鬼莫测,连顾衡这样的沙场宿将也只能捕捉到一丝虚无缥缈的“空”,最终被她的示弱化解于无形。
长发终于绞干,带着清爽的微凉。顾衡拿起一旁备好的柔软寝衣,亲手替她穿上。当他的手指隔着薄薄的丝绸寝衣,不经意地滑过她腰侧时,动作却再次微微一顿。
苏妩的心又跟着提了一下。
“嗯?” 顾衡的指尖停留在她腰肢的弧度上,带着一丝探究,微微用力按了按。深眸中掠过一丝真正的讶异,“腰……似乎真的好了许多?” 他记得她方才还软绵绵地说酸得厉害。
苏妩心头一凛,玉肌舒络散的效果立竿见影,竟被他察觉了!
她立刻顺着他的动作,身体微微向前一倾,仿佛支撑不住般,将半边身体的重量都倚靠在他身上,软声抱怨道:“哪有……还是酸呢。只是刚才泡了热水,又得夫君这般……伺候,感觉稍稍缓了些。” 她故意拖长了“伺候”二字的尾音,带着点羞赧的嗔意,成功地将他的注意力从“腰为何好得快”转移到了“他刚才的伺候”上。
果然,顾衡深沉的眸色又暗了暗,落在她腰肢上的手,力道悄然变化,从探查变成了带着几分暧昧的揉按。
“既如此,” 他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药油还是要用。”
他将她打横抱起,大步走出浴房。苏妩乖巧地依偎在他怀里,感受着身体深处淬体塑筋丸带来的那股持续温热的暖流,以及玉肌舒络散彻底驱散的酸软,眼底的光芒却越发清亮锐利。
令牌已匿,药效加身。这看似平静的夜晚,她已悄然迈出了至关重要的一步。当顾衡将她轻轻放在寝殿宽大的床榻上,转身去拿那活血化瘀的药油时,苏妩的目光状似无意地扫过他放在外间桌案上的佩剑和甲胄,指尖在柔软的锦被上轻轻划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