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车鸣着悠长的汽笛,缓缓驶入花城站。不同于山村的宁静和省城的喧嚣,花城扑面而来的是一种湿润的、带着淡淡花香和市井烟火气的繁华。鳞次栉比的楼房、宽阔的街道、川流不息的行人车辆,还有空气中隐约传来的粤语交谈声,一切都让苏妩感到既熟悉又陌生——这是她阔别已久的故乡,却又将以全新的身份归来。
顾衡一手提着沉重的包裹,另一只手始终紧紧牵着苏妩,沉稳地穿过嘈杂拥挤的出站口。他高大的身形和沉稳的气场,在人群中显得格外可靠,替苏妩挡开了大部分的推挤。
“我们先去吃点东西。”顾衡带着她走进车站附近一家看起来干净的小食店,点了两碗热气腾腾的云吞面。热汤下肚,驱散了旅途的疲惫,也让苏妩紧绷的神经稍微放松下来。
吃完饭,顾衡没有带着苏妩去招待所,也没有直奔她父母家的方向,而是拦下了一辆三轮车,报了一个苏妩完全陌生的地址。
三轮车穿行在花城纵横交错的街道上。苏妩好奇地看着窗外:道路两旁高大的榕树垂下气根,枝繁叶茂;老式的骑楼建筑与新起的几层小楼混杂;国营商店的橱窗里陈列着比县城更丰富的商品;穿着更时髦的人们行色匆匆……这一切都让她真切地感受到,她真的回来了,回到了这个更大、更繁华的世界。
车子最终在一个看起来相对安静、绿化不错的街区停下。这里的房子大多是几层高的单元楼,虽然不算崭新,但维护得还算整洁。顾衡付了车钱,提起行李,带着苏妩走进其中一个单元门洞,熟门熟路地上了三楼。
他在一扇刷着绿漆的木门前停下,放下行李,从军绿色挎包里拿出一把崭新的黄铜钥匙。
“这是……”苏妩看着钥匙,又看看门,心中隐隐有了一个猜测,心跳不由得加速。
顾衡没有回答,只是用钥匙“咔哒”一声打开了门锁,推开了房门。
门内,是一个大约四十多平米的空间。虽然空荡荡的,但窗明几净,阳光透过玻璃窗洒进来,照亮了光洁的水泥地面和刷得雪白的墙壁。小小的客厅连着一个小阳台,阳台外可以看到绿树的树冠。旁边有两个小门,显然是卧室和厨房。
“进来看看。”顾衡侧身让苏妩先进去,自己提着行李跟进来,关上了门。
苏妩有些恍惚地踏进这个陌生的空间。空气里还残留着一点新粉刷过的石灰味道。她环顾四周:客厅不大,但格局方正;阳台虽然小,却可以晾晒衣物;厨房里有简单的灶台和水槽;卧室里……空空如也,只有光秃秃的床板。
“这……这是……”苏妩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她看向顾衡,眼中充满了询问和巨大的期待。
顾衡将沉重的包裹放在墙边,走到她面前。他高大的身影在这个小小的空间里显得格外有存在感。他低下头,深邃的目光凝视着她,带着一种尘埃落定的沉稳和深藏的温柔。他没有立刻回答她的疑问,而是伸出手,轻轻握住了她有些微凉的手——那枚素银戒指硌在两人相贴的指间,带着熟悉的触感。
然后,他用那低沉而笃定的声音,清晰地、一字一句地说道:
“苏妩,以后,这里就是我们家了。”
“我们家”三个字,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在苏妩心中掀起滔天巨浪!巨大的惊喜和难以置信的幸福感瞬间将她淹没。她不是回到父母家暂住,也不是去投奔亲戚,而是……有了一个真正属于她和顾衡的、全新的、独立的“家”!
“你……你什么时候……”苏妩激动得语无伦次,眼眶瞬间就红了。她完全没想到,他所说的“去花城生活”,竟然包括了在他们抵达之前,就准备好了一个可以落脚的“家”!这份悄无声息、却无比震撼的周全和行动力,让她感动得无以复加。
顾衡看着她眼中闪烁的泪光和难以置信的惊喜,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极淡却无比温柔的弧度。他抬手,指腹轻轻拂过她的眼角,拭去那将落未落的泪珠。
“托战友打听,托这边的朋友帮忙看房、租下、简单打扫了一下。”他言简意赅地解释,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地方不大,暂时也只能租着。但位置还好,离……离你父母家不算太远,周围生活也方便。先安顿下来,以后……我们再慢慢添置,换更好的。”
他顿了顿,环视着这个空荡却充满希望的小空间,目光最后又落回苏妩脸上,声音低沉而充满力量:“这里,是我们的起点。”
苏妩再也忍不住,泪水夺眶而出。但这不是悲伤的泪,而是巨大的幸福和安心感冲刷下的释放。她用力点头,哽咽着:“好!好!这里很好!特别好!” 家,不在于大小新旧,而在于里面住着谁。只要有他在,这个小小的、空荡的屋子,就是她最温暖、最踏实的港湾,是她漂泊多年后终于落下的根。
她扑进顾衡怀里,紧紧抱住他结实的腰身,将脸埋在他宽阔的胸膛,任由喜悦和感动的泪水浸湿他的衣襟。顾衡也紧紧回抱住她,有力的手臂环着她的肩膀,下巴轻轻抵着她的发顶,无声地传递着安定和承诺。
阳光透过阳台的玻璃窗,暖暖地洒在相拥的两人身上,照亮了空荡的墙壁,也照亮了他们眼中对未来的无限憧憬。崭新的搪瓷脸盆和暖水瓶静静地立在墙角,印着的红双喜字在光线下格外鲜艳。那枚小小的银戒指,在苏妩的无名指上,在顾衡的怀抱里,闪烁着温润而永恒的光芒。
这个小小的、属于顾衡和苏妩的家,就在这泪水和拥抱中,正式开始了它的故事。花城的生活,从这一刻起,有了一个名为“我们”的坐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