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微熹的光线,透过厚重的丝绒窗帘缝隙,在深色的地毯上投下一道朦胧的光带。空气里还残留着昨夜情事的暖昧气息,混合着窗外雨后泥土的清新。顾衡的生物钟向来精准,即使昨夜餍足后睡得深沉,依旧在固定的时刻睁开了眼。
他低头,苏妩仍沉沉地睡在他臂弯里。乌黑的长发铺散在他赤裸的胸膛和枕头上,有几缕调皮地缠绕在他的小臂。她的睡颜宁静,昨夜哭过的痕迹早已消失,脸颊透出淡淡的、健康的红晕,长睫在眼下投下静谧的阴影。睡袍的领口松垮,露出小片细腻的肌肤和精致的锁骨,上面还印着他留下的、深浅不一的暧昧红痕。她的一只手无意识地搭在他的腰侧,呼吸均匀绵长,带着全然的信任和依赖。
这副毫无防备、安然沉睡的模样,像一幅精心绘制的仕女图,美好得让人心头发软。昨夜那些冰冷的疑虑、诡异的微笑、离奇的死亡……在此刻她温软香甜的气息包裹下,仿佛真的只是遥远而模糊的噩梦。
顾衡没有立刻起身。他静静地凝视着她,深邃的眼眸里褪去了战场上的杀伐锐利,只剩下一种沉静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专注。他伸出空着的那只手,指腹极其轻柔地拂开她脸颊上散落的发丝,动作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怜惜。
他的触碰似乎惊扰了她的好梦。苏妩的睫毛颤动了几下,像初醒的蝶,缓缓掀开眼帘。初醒的眸子带着一层朦胧的水雾,迷茫地眨了眨,对上他近在咫尺的、专注的目光。
“……少帅?”她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和软糯,像含了一块蜜糖。她下意识地往他温暖的怀里缩了缩,脸颊蹭着他坚实的胸膛,发出满足的、如同小猫般的咕哝声。
“嗯。”顾衡应了一声,声音是晨起特有的低沉沙哑,带着磁性。他圈着她的手臂紧了紧,低头,在她光洁的额头上印下一个温热的早安吻。没有昨夜狂风骤雨般的掠夺,只有晨光般的温柔和亲昵。
苏妩仰起脸,唇角弯起甜蜜的弧度,主动凑上去,用鼻尖亲昵地蹭了蹭他的下巴。那动作带着全然的亲昵和依恋。“天亮了?”她小声问,声音里带着一丝慵懒的满足。
“嗯。”顾衡的目光落在她微启的、带着诱人光泽的唇瓣上,喉结微动。他低下头,攫住了那片柔软。这是一个缠绵而深入的早安吻,带着晨露的清新和昨夜未尽的余韵,不急不缓,却足以点燃空气。唇舌交缠间,苏妩发出细碎的呜咽,手臂攀上他的肩膀,身体不自觉地贴向他。
一吻结束,两人的气息都有些微乱。苏妩脸颊绯红,眼眸水光潋滟,像被晨露浸润的桃花。顾衡的眼神暗沉,带着未餍足的欲望,但他只是克制地在她红肿的唇瓣上又轻啄了一下,便放开了她。
“起来吧。”他声音沙哑,带着一丝命令的口吻,却掩不住其中的宠溺。
顾衡先起身,披上睡袍,高大挺拔的身影在朦胧的晨光中显得格外有压迫感。他没有立刻去洗漱,而是走到窗边,拉开了厚重的窗帘一角。雨后初晴的阳光瞬间涌入,照亮了空气中浮动的微尘,也照亮了苏妩慵懒起身的身影。
苏妩裹着丝质睡袍坐在床边,阳光勾勒着她纤细优美的脖颈线条和柔顺的发丝。她拿起床头柜上的象牙梳,准备梳理长发。就在这时,一只骨节分明、带着薄茧的大手伸了过来,接过了她手中的梳子。
苏妩微微一怔,抬眼看向他。
顾衡没有说话,只是站在她身后,动作有些生硬,却异常专注地开始为她梳理那一头如瀑的青丝。他的手指偶尔会不经意地擦过她的耳廓、后颈,带来一阵细微的、令人心悸的酥麻。梳齿穿过柔顺的发丝,发出沙沙的轻响,在静谧的晨光里显得格外温柔。
苏妩的心跳漏了一拍。她垂下眼睫,看着自己交叠在膝上的手,感受着身后男人强大而沉默的气息。这无声的亲昵,比任何情话都更让人心动,也更让人……沉溺。她微微侧过头,将脸颊轻轻贴在他拿着梳子的手臂上,像只依赖主人的猫儿。
顾衡梳头的手微微一顿,随即继续,动作似乎更轻柔了一些。
就在这晨光缱绻、温情脉脉的时刻,门外传来了管家恭敬的通报声:“少帅,苏小姐,王大夫来请脉了。”
温馨的泡泡被轻轻戳破。
顾衡放下梳子,手指无意识地在她柔顺的发尾捻了一下。“让他进来。”他的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平稳。
王大夫提着药箱进来,看到少帅亲自为苏妩梳头的场景,眼中飞快地掠过一丝惊讶,随即低下头,恭敬行礼。
“王大夫,麻烦你了。”苏妩温顺地伸出手腕,搁在脉枕上。她的姿态依旧带着病后的柔弱,脸色在阳光下显得红润了些。
王大夫凝神诊脉。房间里很安静,只有窗外偶尔传来的鸟鸣。顾衡站在一旁,目光看似随意地落在窗外,但眼角的余光却敏锐地捕捉着王大夫脸上的每一丝细微变化。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王大夫的眉头几不可察地微微蹙了一下,随即又松开。这个细微的变化快得如同错觉。
“苏小姐脉象比昨日平稳许多,安神药效尚在,还需静养几日。”王大夫收回手,语气恭敬,“只是心绪似乎还有些微浮动,气血稍弱,老朽再开一剂温补安神的方子,按时服用即可。”他顿了顿,补充道,“切记保持心情舒畅,切勿再受惊吓。”
“多谢王大夫。”苏妩收回手,柔声道谢。
“有劳。”顾衡淡淡开口,目光却深不见底。方才王大夫那一瞬的蹙眉,如同投入心湖的石子。心绪浮动?气血稍弱?昨夜她的恐惧和哭泣是真的,今晨的温顺依赖也是真的,那……陈大帅死讯传来时那个诡异的弧度呢?是王大夫口中的“心绪浮动”?
王大夫退下后,室内又只剩下两人。方才的温情似乎被蒙上了一层若有若无的薄纱。
顾衡走到衣帽间,取出自己的军装。当他转过身时,苏妩已经走到了他身边。她拿起他熨烫笔挺的衬衫,动作自然而温柔地帮他穿上。
她的指尖带着微凉,滑过他坚实的胸膛、宽阔的肩膀,一颗一颗,细致地为他扣上衬衫的纽扣。从下摆到领口,动作专注而缓慢,仿佛在进行一项极其重要的仪式。她的目光低垂,长睫毛在眼下投下小片阴影,神情温婉而专注。阳光透过窗户,给她周身镀上一层柔光,整个人美好得不真实。
顾衡垂眸看着她,任由她摆布。她温热的呼吸若有似无地拂过他颈侧的皮肤,带来一阵细微的痒意。当她踮起脚尖,为他系上最上面那颗紧扣喉结的纽扣时,两人的距离近得能感受到彼此的体温。她的发顶几乎蹭到他的下巴,那股独特的甜香再次萦绕在他鼻尖。
“好了。”苏妩系好最后一颗纽扣,微微退开一点,仰起脸对他露出一个温婉的笑容,带着满足感。
顾衡深深地看着她,那眼神复杂难辨,有晨起的温柔,有被服侍的熨帖,有对她此刻美好的欣赏,但最深处,却依旧沉淀着一丝挥之不去的、冰冷的审视。他抬手,似乎想抚上她的脸颊,指尖却在即将触碰到她肌肤时微微一顿。
最终,他收回了手,从旁边的抽屉里拿出一个深蓝色丝绒小盒。打开,里面是一支做工极其精巧的翡翠镶金步摇,流苏垂坠,翠色欲滴,一看便知价值不菲。
“给你。”他将盒子递到她面前,声音低沉平淡,听不出什么情绪。
苏妩看着那支华美的步摇,眼中瞬间亮起惊喜的光芒,如同星辰落入眼底。“好漂亮!谢谢少帅!”她欣喜地接过,爱不释手地抚摸着那冰凉的翡翠。
顾衡的目光落在她欣喜的脸上,又缓缓移到她还未梳理、随意披散在肩头的乌黑长发上。他没有说让她戴上,只是看着她,淡淡地补充了一句:“收着吧。”
他将那支未送出的步摇,连同昨夜那个未解的疑虑、王大夫那瞬间的蹙眉,以及黑石堡抽屉里那份冰冷的兽痕报告,一同压回了心底最深处。
他拿起军装外套,利落地穿上身。当他扣上最后一颗象征权力的金色肩章纽扣时,那个柔情脉脉的男人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那个杀伐决断、眼神冷锐如刀的顾少帅。
“我走了。”他最后看了她一眼,目光在她依旧温婉含笑的脸庞上停留了一瞬,便转身大步离去,军靴踏在地板上,发出沉稳而富有节奏的声响,如同战鼓擂响。
苏妩捧着那支冰凉的翡翠步摇,站在原地,目送着他挺拔冷硬的背影消失在门口。唇角的笑意依旧温婉,如同精心描绘的面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