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屠夫”。
雨水像冰冷的鞭子抽打在他脸上,模糊了视线,但那双眼睛里的东西,李琟看得清清楚楚——不是愤怒,而是一种近乎愉悦的、捕猎得手的残忍快意。仿佛他等待这一刻,已经等了太久。
那只铁钳般的手死死扣住李琟的脚踝,巨大的力量将他一点点拖离那个用鲜血和痛苦撕开的口子。泥水倒灌进李琟的口鼻,铁丝网的倒刺在他背上、腿上划开更深的伤口,火辣辣的疼痛席卷全身。
“跑?” “屠夫”的声音不高,却像毒蛇的信子,穿透暴雨的喧嚣,钻进李琟的耳膜,“游戏才刚刚开始,我的……好员工。”
李琟的另一只脚在泥泞中疯狂蹬踹,试图挣脱,但徒劳无功。对方的力气大得惊人。绝望如同这冰冷的雨水,无孔不入地渗透进来。他看到了破口外面,阿芳消失的方向,只有无尽的黑暗和狂乱的雨线。她成功了吗?还是外面等待她的是另一张罗网?
他被粗暴地拖回铁丝网内侧,身体重重摔在泥水里,溅起浑浊的水花。几个守卫立刻扑上来,用膝盖死死顶住他的后背,将他的手臂反拧到极致,冰冷的枪口抵住了他的后脑勺。
“屠夫”慢条斯理地走到他面前,蹲下身,雨水顺着他脸上的疤痕流淌下来。他伸出手,不是打,而是用手指捏起李琟的下巴,强迫他抬起头。
“我给了你机会,” “屠夫”的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近乎叹息的语调,“给了你钥匙,给了你时间,甚至……默许了你和那个女人的小动作。” 他的手指用力,捏得李琟下颌骨生疼,“我想看看,一块自以为还有点硬度的骨头,在这口锅里,最终是会彻底化掉,还是能熬出点不一样的滋味。”
李琟死死咬着牙,口腔里充满了雨水和血水的腥咸味道。他瞪着“屠夫”,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困兽般的声音。
“可惜,” “屠夫”松开手,站起身,用靴子尖踢了踢李琟腰侧藏钥匙的地方,那里现在空空如也,钥匙早已在挣扎中不知掉落在何处。“你还是让我失望了。选择了最愚蠢、最没有创意的方式。”
他挥了挥手。
“带下去。老地方。”
李琟被粗暴地从泥地里架起来,拖拽着向那栋主楼走去。经过“屠夫”身边时,他听到对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低低地说:
“猜猜看,那个女人,能跑多远?”
这句话像一把淬毒的冰锥,狠狠扎进李琟的心脏。他猛地挣扎起来,喉咙里爆发出压抑不住的怒吼,却被守卫用枪托狠狠砸在肋部,剧痛让他瞬间蜷缩起来,只剩下剧烈的咳嗽和喘息。
他被拖过熟悉的走廊,那股消毒水和绝望混合的气味再次扑面而来。最后,他被扔进了一个狭小、漆黑、没有任何光线的空间。
禁闭室。
铁门在身后“哐当”一声关上,落锁的声音清脆而绝望。
所有的声音瞬间被隔绝,只剩下他自己粗重如风箱的喘息,还有外面隐约传来的、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的暴雨声。
黑暗。纯粹的、吞噬一切的黑暗。
他瘫倒在冰冷潮湿的地面上,身上的伤口接触到污秽的地面,带来一阵阵刺痛。但肉体上的疼痛,远不及“屠夫”最后那句话带来的精神折磨。
阿芳……她成功了吗?
“屠夫”那猫捉老鼠般的语气,让他无法抱有乐观。那个男人,似乎掌控着一切。他们的逃亡,或许从头到尾,都只是一场被他看在眼里、精心设计的残酷演出。
是为了彻底摧垮他的意志?还是为了别的什么?
李琟蜷缩在黑暗中,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失败的苦涩,如同胆汁,充斥着他的口腔。他摸向腰间,那里空空如也。钥匙丢了。那片代表着一线生机的、锈蚀的獠牙,也丢了。
他似乎又回到了原点,不,是比原点更深的深渊。他不仅没能逃脱,还可能连累了阿芳。
绝望如同潮水,再次将他淹没。
但在这片令人窒息的黑暗和绝望中,一点极其微弱的火苗,却顽强地闪烁着。
不是希望。那太奢侈。
是愤怒。是不甘。
“屠夫”想看他崩溃,想看他彻底变成一具行尸走肉。
他偏不。
即使被困在这绝对的黑暗里,即使可能下一刻就会迎来死亡,他也要在精神上,站着。
他慢慢抬起手,抚摸着身上那些被铁丝网划出的、火辣辣疼痛的伤口。疼痛让他清醒。
游戏还没结束。
只要他还活着,只要他还能思考,这场无声的战争,就还在继续。
他蜷缩在冰冷的黑暗中,睁大眼睛,尽管什么也看不见。耳朵竭力捕捉着外面的一切声响——雨声,隐约的雷声,还有……或许存在的,其他声音。
他在等待。
等待下一个,可能根本不存在的时机。
或者,等待最终的审判降临。
无论哪一种,他都不会再像以前那样,只是被动地承受。
黑暗中,他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有什么东西,正在重新凝聚。比以往更加冰冷,更加坚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