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州,林府。
竹影筛下的光,斑驳地落在窗前。
林黛玉的卧房里,熏香炉里的烟,细细地,倦倦地,向上飘。
她坐在妆台前,看着镜中的自己。
一张脸,苍白得没有血色。
父亲的话,还像针一样,扎在耳边。
“玉儿,爹爹的日子,不多了。”
“那个冯渊,爹爹看过了。”
“可这世道,只有狼,才能护得住羊。”
“爹爹把他叫来了。就是为了给你定门亲事。”
林黛玉的手,攥紧了帕子。
冯渊。
那个男人,那双像古井一样,不起波澜的眼睛。
嫁给他?
她的心,像被一只手攥住,慌乱得不知如何是好。
是害怕?
还是……别的什么?
她想起黄昏时,他站在院子里的那个背影。
挺拔,孤冷,像一棵长在悬崖上的松。
丫鬟雪雁端着药碗进来,见她失神落魄的样子,心疼地唤了一声。
“姑娘,该喝药了。”
林黛玉回过神,接过药碗,那苦涩的气味,让她蹙起了眉。
“姑娘,您怎么了?可是那冯探花,说了什么话,惹您不快了?”
“没有。”
林黛玉摇了摇头,将那碗药,一饮而尽。
心里的苦,比这药,还要浓上三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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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如海的卧房,成了风暴的中心。
他靠在床上,气息微弱,眼神却异常明亮。
冯渊站在床的左侧,神情平静,像一座山。
贾琏站在床的右侧,脸上还挂着客套的笑,那笑意却未达眼底。
“姑父,您叫我来,可是有什么要紧事吩咐?”
林如海喘了口气,目光从贾琏脸上,移到冯渊身上。
“琏儿,我今日,请你来做个见证。”
“我已决定,将小女黛玉,许配给冯渊。”
贾琏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
他怀疑自己听错了。
“姑父……您……您说什么?”
“我说,我要将玉儿,嫁给冯渊。”林如海一字一句,说得清晰。
“婚期,就定在五日后。”
“啊?”
“她姓林,不姓贾。”林如海的声音,冷了下来。
“我是她父亲,她的婚事,我说了算。”
“这!”贾琏气得脸色涨红。
他看着病床上油尽灯枯的林如海,又看了看旁边这个刀枪不入的冯渊。
他瞬间明白了。
这不是嫁女。
这是托孤,是转移家产!
林如海这是要将整个林家,连人带财,都打包送给这个外人!
就在贾琏还想要说些什么时,
一个清冷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林黛玉扶着门框,走了进来。
她换了一身素净的白裙,脸上未施脂粉,却有一种令人心折的清丽。
她走到床边,先是对着林如海,屈膝福了一福。
“女儿,听凭父亲做主。”
她的声音不大,却像一把锤子,狠狠地砸在贾琏心上。
他不敢置信地看着林黛玉。
这个一向柔弱娇怯的表妹,竟会说出这样的话。
他还以为黛玉是喜欢贾宝玉的。
林黛玉没有看他,她转过身,看向冯渊。
她的脸颊,飞起一抹红晕,心跳得像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可她的眼神,却异常坚定。
冯渊看着她。
看着她那双含着泪,却倔强地不肯低头的眼睛。
他心中某个地方,似乎被轻轻触动了一下。
他对着她,微微颔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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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息像长了脚的兔子,飞快地传遍了整个林府,又从林府传了出去。
冯渊在扬州下榻的客栈里。
邢岫烟正坐在灯下,为冯渊缝补一件旧衣。
针脚细密,如同她的心事。
房门被推开。
冯渊走了进来,身上带着一股子外面的热气。
“夫君,这是……”邢岫烟放下针线,起身为他倒茶。
“我要娶妻了。”冯渊的语气,像是在说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
“是林大人的女儿。”
邢岫烟的脸,白了一下。
她早就料到会有这一天。
只是没想到,来得这么快,这么突然。
她垂下眼帘,将那杯茶,稳稳地递到冯渊面前。
“恭喜夫君。”
她的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
“不用紧张,就是个小姑娘,很好相处的”冯渊接过茶杯,喝了一口。
“岫烟明白。”
当晚,冯渊尽力补偿了岫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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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
猴三和冯房,在院子里惊得跳了起来。
“主人要娶巡盐御史的女儿做妻?”
“五天后就成婚?”
猴三激动得满脸通红,在原地直转圈。
“我的天爷!这……这可真是天大的喜事!”
“咱们家要出一位正经的官家夫人了!”
冯房则要沉稳得多,他捻着胡须,眉头紧锁。
“这事,太急了。”
“聘礼,喜宴,宾客……哪一样不要时间准备?五天,怎么来得及?”
“来不及也得来及!”猴三一拍大腿。
“我现在就回金陵去办!房叔,你列单子,我去跑腿!”
“金陵城里最好的绸缎,最好的酒席,最好的吹鼓手,全给我定下来!”
“还有,还要给新夫人准备见面礼!给林府的下人准备赏钱!”
两人像上了弦的陀螺,瞬间忙碌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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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陵府衙。
贾雨村正端着茶杯,听着幕僚的回报。
听到这个消息时,他一口茶水,全喷了出来。
“你说什么?冯渊要娶林如海的女儿?”
“千真万确!听说婚期都定了,就在五日后!”
贾雨村的脑子,飞快地转动着。
林如海,林黛玉,冯渊……
这三个人,怎么会搅到一起去?
他可是林黛玉的开蒙老师,竟对此事一无所知!
不对。
他忽然想起了什么。
林如海病重,贾琏赴扬州探视……
冯渊也恰好路过扬州……
好一招釜底抽薪!
好一个冯渊!
贾雨村的脸上,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
他将茶杯重重放下。
“备厚礼!”
“五日后,老夫要亲自去冯府,为我的好学生,主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