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询在一个被临时清空、布下了隔音与反预言结界的营帐内进行。没有窗户,只有几盏散发着惨白光芒的魔法灯,将营帐内照得一片明亮,却也显得格外冰冷和压抑。
侦察小队的成员被分开单独问询。洛迦是第三个被叫进去的。
营帐中央只摆放着一张简单的木桌和两把椅子。凯尔·莫里斯坐在桌子后面,双手交叉放在桌上,那双鹰隼般的眼睛没有任何情绪地看着洛迦走进来。他身后站着两名同样穿着黑色皮甲的“静默之刃”成员,如同两尊没有生命的雕像。
“坐,洛迦诵经士。”莫里斯的声音依旧平稳。
洛迦依言坐下,姿态放松而自然,仿佛只是在进行一次寻常的谈话。但他全身的肌肉和神经都已绷紧,【光暗同调】运转到极致,不仅是为了维持完美的圣力伪装,更是为了对抗对方那仿佛能洞穿灵魂的凝视所带来的无形压力。
“不必紧张,”莫里斯淡淡道,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我们只是需要了解事实。将你们此次任务的经过,尤其是抵达魂井边缘后发生的一切,详细地、不要有任何遗漏地,再叙述一遍。”
洛迦开始叙述,内容与之前对雷克斯说的基本一致,语气平稳,条理清晰。他重点描述了魂井的恐怖景象、陷阱法阵的突然启动、以及无面者刺客的袭击,将自己定位为一个感知比较敏锐、运气不错、并且在队友帮助下侥幸生存下来的普通诵经士。
然而,莫里斯显然不会满足于此。
“根据加尔文士官和猎魔人艾德温的初步陈述,”莫里斯打断了洛迦关于法阵弱点的描述,目光锐利如刀,“在陷阱启动,所有人能量被汲取、行动受制的绝境下,是你,第一个感知并指出了法阵的薄弱节点。能详细说明一下,你是如何做到的吗?据我所知,那种等级的复合束缚汲取法阵,即使是对能量感知最敏锐的高阶法师,在自身能量被剧烈干扰的情况下,也很难如此精准地定位其核心弱点。”
关键的问题来了。
洛迦早已准备好说辞,他脸上适当地露出一丝回忆和不确定:“当时情况危急,我也无法确切描述。只是感觉……周围能量的流动在那个点似乎有极其微小的不协调,像是……被什么东西干扰过。或许是之前布置隐匿结界的人留下的痕迹?也可能是圣光在绝境中给予的启示?我当时并没有多想,只是凭借一种……直觉。”
他将原因归结为“环境痕迹”和“信仰启示”,这是最模糊也最难被证伪的理由。
莫里斯不置可否,继续问道:“那么在随后与‘无面者’的交战中,据艾德温描述,你的闪避技巧和攻击方式,非常……高效,甚至带着某种……不属于圣光体系战斗训练的痕迹。你对此有何解释?”
果然,猎魔人艾德温将他的观察详细汇报了。
洛迦心中凛然,面上却露出恰到好处的困惑:“莫里斯队长,我自幼在荒野独自苦修,为了生存,与野兽、甚至一些低阶魔物搏斗是常事。或许因此,养成了一些不够……规范的战斗习惯。至于圣光体系,我所理解的圣光,是庇护与净化的力量,但在生死关头,将其凝聚于一点用于自保,我认为并未违背教义。”
他再次将原因引向“荒野经历”和对圣光的“个人理解”,合情合理。
营帐内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只有魔法灯发出的轻微“嗡嗡”声。
莫里斯的目光依旧锁定着洛迦,仿佛要穿透他那层温和而虔诚的外表,直视其灵魂深处。洛迦能感觉到,一股冰冷而强大的精神力量,如同无形的触手,正在小心翼翼地试探着他的精神防御。这是审判所常用的【灵魂探知】技巧,虽然因为规则限制不能强行搜魂,但这种试探足以让心虚者露出破绽。
洛迦稳住心神,将【光暗同调】的精神防御特性发挥到极致,同时在内心中观想那枚暗金色符文的“平衡”意境,使得自己的精神力场呈现出一种圆融无暇、仿佛与周围光暗环境自然交融的状态,没有任何突兀和可以被捕捉的“杂质”。
片刻之后,那股精神试探如同潮水般退去。
莫里斯眼中闪过一丝极难察觉的疑惑。他确实没有从洛迦身上感知到任何黑暗、混乱或者异端的气息。相反,对方的精神力场甚至带着一种奇特的、近乎“自然”的纯净与和谐。这与猎魔人报告中描述的“诡异身法”和“高效打击”形成了某种矛盾。
“你的天赋,确实……独特。”莫里斯最终缓缓开口,语气听不出喜怒,“对圣光的理解,也异于常人。教廷需要各种人才,尤其是在如今这个黑暗蠢动的时代。”
他话锋一转,变得严肃起来:“但是,记住你的身份,洛迦诵经士。你首先是圣光的仆人。任何超出常规的力量和理解,都必须置于圣光的指引和教廷的监管之下。你的‘独特’,可以成为利剑,但若失控,亦会反噬其身。在这次任务结束后的评议中,我们会对你的表现和……潜力,进行综合评估。”
这既是警告,也是一种隐晦的招揽。审判所看中了他的“独特”,但同时也充满了不信任。
“我明白,莫里斯队长。我的信念,始终属于圣光。”洛迦起身,恭敬地行礼,表情无可挑剔。
当他走出营帐时,后背的衣衫已被冷汗浸湿。他知道,自己暂时过关了,但审判所的凝视并未离开。他就像走在一条越来越细的钢丝上,下方是万丈深渊,而两旁,则是虎视眈眈的猎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