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我一拍脑门:\"把头!在县城汽车站...那个黄包车夫!对!就是他!他蹬车时总回头看箱子!\"
把头的目光扫过马老六,后者立刻缩了缩脖子道:\"对、对不住林爷!是小的有眼不识泰山,这要知道是林爷,哪敢……\"
\"倒是个人才。\"
把头突然盯着猴子笑道:\"比那些见着金器就走不动道的家伙强。\"
猴子被盯得脸红,挠头笑道:“嘿嘿,我这不也是为了团队利益着想嘛!”
典义突然往前跨半步,皮手套捏得咯吱响:\"林把头,底下人不懂规矩,冲撞了您!\"
他忽然抽出腰间短刀,刀刃在灯光下泛着冷光:\"按江湖规矩,自断手指谢罪!\"
马老六\"扑通\"一声头磕在地上:\"典爷!这事是我多嘴……\"
辫子男突然对着把头单膝跪地:\"是小的见钱眼开!指令都是我下的,典爷根本不知情!\"
\"且慢!\"
把头按住典义握刀的手,掌心的老茧擦过对方手背:\"好一个'断指谢罪'!\"
\"林某行走江湖,最敬重的就是掌舵人的担当和血性。\"
他扫了眼石爷:\"小石,你这的规矩,倒比当年的漕帮还狠?\"
石爷连忙摆手:\"误会!都是误会!典义是船帮新舵主,去年刚从香港回来,不懂咱内地的门道!\"
他突然指着马老六:\"不过这小子倒机灵,能从你们衣服上的土腥味闻出明器,比我手下那些饭桶强多了!\"
典义的刀\"当啷\"落地,冲把头抱拳道:\"林把头海量,今后船帮上下,若有差遣,水里火里随叫随到。\"
典义拍了拍手,几个穿旗袍的姑娘端着托盘进来,翡翠扳指、鎏金烟嘴在白瓷盘里闪着光:\"林把头,这点小意思,权当给兄弟们压惊。\"
把头摩挲着茶盏的金边:\"江里漂上来的?\"
\"凌晨三点捞的。\"
把头的身子僵了僵,随即拍了拍典义的肩膀笑道:\"典兄的心意林某领了,东西就免了。\"
如果可以的话,把头略微停顿道:\"马老六这小子,送我吧。\"
典义一愣,马老六却磕头如捣蒜:\"谢林爷!谢典爷!\"
石爷突然大笑起来:\"林叔还是这么痛快!\"
他拍了拍茶台,手腕上的金环在红木上撞出清脆的响声:\"既然误会都解除了,这眼看着要到饭点了,我亲自给您接风洗尘!\"
他转头冲小辫男扬了扬下巴:\"去海鲜舫订包间,澳洲龙虾要活的,东星斑清蒸,再开两坛二十年的花雕!\"
小辫男拱了拱手:“收到!”
一行人来到包房外面,穿过赌场时,猴子的眼珠子就没从兔女郎的乳沟上挪开过,直到被二踢脚踹了屁股:\"出息!\"
兔女郎抿嘴笑,扑克牌从乳沟滑落,正好飘到哑巴脚边——那是张黑桃A,边角印着小小的锚形纹。
小辫男在前面引路,一行人来到酒吧外面。
酒吧外的阳光刺得人眼睛生疼,六辆豪车已经发动,引擎声像野兽发出的嘶吼。
石爷亲自给把头拉开车门,忽然低声道:\"龙爷现在已经隐居幕后了,现在海上的生意,全归他儿子况海青管。\"
他顿了顿:\"那小子跟您当年在泉州时一样,狠辣得很。\"
把头的身子僵了僵,随即笑道:\"长江后浪推前浪嘛。\"
他拍了拍石爷的肩膀:\"算起来,和那老小子有几年没见了。\"
车队驶离时,我从车窗望出去,“蓝调”酒吧的霓虹灯在白天显得格外刺眼。
哑巴忽然碰了碰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街角的报亭旁,一个戴鸭舌帽的男人正往这边拍照,相机镜头闪过微弱的光。
\"把头。\"我压低声音。
把头从后视镜里看了眼,嘴角勾起冷笑:\"呵呵,让他拍,咱总不能干涉人家的爱好。\"
不到半小时,我们乘坐的奔驰车停了下来,我打开车门下了车。
江风瞬间裹着咸腥气扑面而来,“海鲜舫”的雕花木柱浸着珠江水的潮气。
三层楼阁悬在江面之上,朱漆栏杆挂着成串红灯笼;船娘划着乌篷船从楼下经过,竹篙点开水面时,能看见池底游弋的龙趸鱼,鱼身足有婴儿手臂粗;穿旗袍的迎宾小姐立在舷梯旁,江风吹过旗袍下摆露出雪白的大腿,胸前的珍珠项链随着呼吸微微抖动,每粒珠子都有鸽子蛋大。
\"这他妈是吃饭还是逛窑子?\"二踢脚踩在晃悠的浮桥上,新买的军绿色胶鞋差点打滑。
老烟枪盯着檐角垂下的青铜铃铛,忽然压低声音:\"这是镇海铃,看纹路是明代官窑的物件...\"
我跟着把头踏上悬梯,木阶在脚下吱呀作响。
二踢脚忽然凑近老烟枪,压低声音:“你觉不觉得这石头变了?当年在邙山,他连粽子的指甲盖都怕,现在倒成了黑帮老大。”
老烟枪吐掉烟头,用鞋跟碾灭:“人在道上混,哪能不变?”
他瞥了眼石爷的背影:“就他那菩萨耳垂,下斗时总被棺材钉勾住!有回卡在盗洞,还是老子拿黑驴蹄子给他撬开的!”
“石爷究竟是谁?”我终于憋不住,轻声问把头。
把头望着江面的渡轮,目光有些缥缈:“二十年前在泉州码头,这小子蹲在垃圾堆里啃馒头,我看他可怜,就带他去吃沙茶面。”
他忽然笑了:“结果这小子跟了我三天,非要学倒斗,说想攒钱给老娘治病。”
“后来呢?”
“后来他跟着我下了几回斗,胆子倒是练出来了,就是总把洛阳铲当痒痒挠使。”
把头顿了顿:“再后来,他拜了况老龙头做干爹,进了漕帮,慢慢就成了现在的‘石爷’。”
“况老龙头又是谁?”
“当年的海上霸主。”
把头的声音沉下来:“走私、护镖、倒斗,珠三角的水路上,没人敢不给况家面子,他儿子况海青……”
他忽然笑了:“小时候总躲在船舱里哭鼻子,现在倒成了杀人不眨眼的‘海青爷’。”
说话间,我们已穿过海鲜舫的大堂——天花板悬着水晶灯,灯下是个巨型水族箱,各色珊瑚在灯光下舒展,热带鱼从穿旗袍的服务员头顶掠过;大厅中央立着座珊瑚假山,锦鲤在池中游弋,鳞片泛着金红;穿露背晚礼服的女郎正在弹奏《梁祝》,施坦威钢琴上摆着尊翡翠貔貅,眼珠子是两颗鸽血红宝石;二楼栏杆旁,几个戴金链子的男人冲石爷抱拳,袖口露出锚形纹身,一看就是“海神宫”的常客。
包房在三楼最深处,雕花木门上刻着八仙过海图,推门进去,紫檀木圆桌能坐二十人,墙上挂着幅《郑和下西洋》的工笔画,船头的宝船竟与石爷后颈的龙舟纹身一模一样。
桌上已摆好鎏金餐具,中间的冰盘里,澳洲龙虾挥舞着半米长的前螯,触须上还挂着海水。
\"林叔!\"
石爷拱手时,腕间金环叮当响:\"今儿特意请了'顺德厨神'主勺...\"
“爹!”清脆的嗓音惊飞了梁上的鹦鹉。
穿水手服的少女从屏风后跳出,裙摆刚过膝盖,白袜裹着纤细的小腿,帆布鞋上画着卡通鲸鱼。马尾辫上别着helloKitty发卡,校服领口开着,露出细链吊着的青铜船形吊坠,正是石爷西装上的同款。
她扑进石爷怀里,后者的刀疤脸瞬间softened,像块被晒化的黄油:\"小芸,作业做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