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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实初估算的产期果然分毫不差。

这日晚间,沈眉庄正欲就寝,腹中骤然袭来一阵紧似一阵的绞痛。

安陵容最早得到消息,她早已将一切安排妥当,此刻立刻起身,声音沉稳而清晰地指挥着宫人按预先演练的步骤行动起来。

储秀宫内顿时灯火通明,人影幢幢,却忙而不乱。

备好的热水、洁净的布巾、参汤等物迅速送入产房。

早已入宫待命、经验丰富的稳婆也立刻围拢到眉庄身边。

温实初作为主治太医,早已严阵以待,此刻也迅速进入状态,隔着屏风密切关注着里面的动静。

整个储秀宫如同精密的机括,在安陵容的调度下,有条不紊地运转起来。

碎玉轩与储秀宫近在咫尺,甄嬛闻讯,心猛地一揪,几乎是跑着赶了过来。

她顾不得许多礼数,径直冲入春禧堂的内室,紧紧握住了眉庄因剧痛而冰冷颤抖的手。

“眉姐姐,我在这儿!”甄嬛用温热的帕子一遍遍擦拭着眉庄额上如雨般滚落的汗珠。

眉庄咬紧牙关,却仍忍不住溢出痛苦的呻吟,每一次阵痛袭来,身体都绷紧如弓弦,汗水浸透了中衣。

甄嬛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只觉得那每一声痛呼都像针扎在自己心上。

她用力回握着眉庄的手,仿佛想将自己的力量传递过去,心中却翻涌着酸楚与不值,为一个心性薄凉至此的帝王生儿育女,竟要承受这般撕心裂肺的痛楚!

廊下,闻讯赶来的雍正皇帝和皇后也已落座。

雍正面色凝重,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椅背,听着内室传出的阵阵痛呼,眉宇间难掩焦灼。

皇后则端坐一旁,面上维持着得体的关切,偶尔温言劝慰皇帝几句。

安陵容侍立在侧,心中亦是揪紧,面上却强作镇定,轻声劝道:“皇上且宽心,眉姐姐素来身体康健,温太医和稳婆都是极妥当的,定能母子平安。”

时间在痛苦的煎熬与焦灼的等待中缓慢流逝。

幸而眉庄平日保养得宜,胎位也正,产程虽痛楚万分,却还算顺利。

一声洪亮有力的婴儿啼哭,让内室紧绷的弦瞬间松弛下来,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欣喜低语。

不多时,稳婆抱着襁褓,满面红光地疾步走出产房,朝着廊下翘首以盼的帝后深深一福,声音带着激动与喜气:

“恭喜皇上!贺喜皇后娘娘!惠嫔娘娘福泽深厚,为皇上诞下了一位健壮的小阿哥!母子平安!”

雍正皇帝紧绷的龙颜瞬间舒展开来,喜色直透眉梢。

宫中已有许久未曾听闻婴啼,这更是他登基后的第一个皇子。

巨大的喜悦涌上心头,他霍然起身,朗声宣旨:“好!惠嫔沈氏,温婉淑德,诞育皇嗣有功,着即晋封为惠妃!册封嘉礼,与皇子满月之日同办!”

他目光慈爱地看向稳婆怀中那小小的襁褓,沉吟片刻,郑重道:“此子生于晨光熹微,万象更新之际,赐名弘昭!”

“弘昭……”皇后咀嚼着这个名字,面上笑意雍容,“好名字!恭喜皇上喜得贵子!也恭喜惠妃妹妹!”

内室里,精疲力竭的眉庄听到外间皇帝的旨意和孩子的名字,苍白虚弱的脸上终于绽开一抹如释重负的微笑。

甄嬛紧紧握着她的手,亦是泪盈于睫,悬着的心终于落回实处,连声道:“姐姐辛苦了!是小阿哥!弘昭!皇上晋你为妃了!”

眉庄的目光温柔地落在那个小小的生命上,为皇上原是不值得,只是这个与她骨肉相亲的孩儿,让她所有的痛楚与辛酸,在这一刻似乎都化作了值得。

.

天色已大亮,雍正看过了六阿哥便去上早朝了,临行前下旨特许六阿哥可以于储秀宫抚养,不必交于阿哥所。

春禧堂中。

眉庄尚在产后虚弱的静养中。

甄嬛正坐在榻边,小心翼翼地看着襁褓里吃饱喝足、睡得香甜的弘昭。

小小的婴孩,眉眼间依稀能看出母亲的清秀轮廓,偶尔在睡梦中咂咂嘴,引得甄嬛和一旁守着的安陵容都不禁莞尔。

“姐姐你看,”甄嬛声音放得极轻,“弘昭的小手多有力气,睡着了还攥着小拳头呢。”

眉庄靠在引枕上,脸色虽还苍白,眼底却盈满了初为人母的温柔光辉。

安陵容看着甄嬛温柔呵护弘昭的侧影,又看了看床上笑容温和的眉庄。

在这深宫之中,弘昭的存在,是眉姐姐的希望,也是她们三人之间最紧密的纽带。

安陵容正仔细地将一碟温好的牛乳羹端给眉庄,此时太后身边的竹息姑姑来了。

竹息笑容可掬:“太后听闻惠妃娘娘诞育六阿哥,很是欢喜,特命奴婢送来赏赐,赤金镶红宝长命锁一柄,如意云纹锦缎十匹,百年老参两支。太后娘娘说了,惠妃娘娘是知书达理、稳重妥帖的人,将阿哥留在生母身边教养,最是妥当不过,她老人家也放心。”

眉庄感激地谢了恩,甄嬛和安陵容也一同拜谢。

.

六阿哥弘昭的出生,像一块投入滚油的水滴,在看似平静的后宫表面下激起了剧烈的反应。

安陵容深知,此刻储秀宫越是风光,暗处的眼睛便越是灼热。

她行事越发谨慎,却也更加留心捕捉着各宫的动向。

这日午后,安陵容带着寒玉去御花园采摘新开的玉簪花,预备着给眉庄插瓶,也散散她产后的烦闷。

行至一处较为僻静的假山石后,忽闻一阵孩童特有的软糯腔调的话语声随风飘来。

“……额娘,蝴蝶!花花!”是温宜公主牙牙学语的声音。

“额娘给温宜捉蝴蝶!”一个温婉的女声应和着。

安陵容脚步一顿,示意寒玉留在原地,自己则悄然绕到假山另一侧。

只见温宜公主迈着蹒跚的小步子,正追着一只蝴蝶跑得小脸红扑扑,而她身后不远处,曹贵人曹琴默目光紧紧追随着女儿,脸上带着一丝宠溺,还有挥之不去的愁绪与深深的倦怠。

她今日穿着半旧不新的藕荷色宫装,发髻间只簪了一支素银簪子,与这满园春色和女儿的天真烂漫格格不入。

安陵容心中了然。

华妃性情骄纵暴烈,喜怒无常,对依附于她的曹琴默母女,不过是当可用的棋子。

温宜公主虽得皇上几分怜爱,但曹琴默本人位份不高,恩宠稀薄,加之近来自己挑拨了几次,恐怕已让华妃对曹琴默生出更多猜忌和苛责,其处境定然更加艰难,日子想必极不好过。

安陵容略整了整衣襟,脸上挂起一抹恰到好处的笑意,款步走了过去:“曹姐姐好雅兴,陪着温宜公主在此玩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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