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冰嬉一舞复宠的祺嫔瓜尔佳文鸳圣眷正浓,连带着雍正驾临西六宫的次数也明显频繁起来,翊坤宫门前时常可见御前伺候的仪仗。
而东六宫延禧宫,淑嫔乌拉那拉毓秀已承宠半年有余,恩宠未衰,腹中却迟迟不见好消息。
贴身侍女雨蒙虽常宽慰她,总拿碎玉轩那位恩宠长盛的莞妃作比:
“娘娘且宽心,莞妃那般得皇上爱重,不也至今未有身孕么?想来是子嗣缘分未到,强求不得。”
然而,这番说辞并不能真正安抚毓秀。
她暗自思忖,宫中子嗣虽不丰,可仔细算来,也有不少嫔妃曾孕育皇嗣。
为何偏偏自己毫无动静?
思来想去,她不得不怀疑,问题恐怕终究是出在自己身上。
这份焦虑,在皇后每半月一次雷打不动派太医来“请平安脉”后,变得愈发沉重。
每一次诊脉后太医那含糊其辞的“娘娘凤体安康,只需精心调养”,以及皇后随之而来、语气愈发深长的关切询问,都像无形的鞭子,抽打在她的心上。
从圆明园回銮后,景仁宫已修缮完毕,皇后搬回了景仁宫居住。
这日清晨,皇后循例召众妃至景仁宫请安,闲话片刻后,便独独留下了淑嫔,美其名曰“姐妹叙话”。
皇后褪去了在人前的威仪,携着淑嫔的手一同坐在暖榻上,神色间尽是姐姐般的温和与关切。
“好妹妹,快来坐下。”
皇后轻轻拍着乌拉那拉毓秀的手背,语气慈爱,“瞧着近日气色愈发好了,皇上眷顾,真是你的福气,也是我们乌拉那拉氏的荣耀。”
乌拉那拉毓秀脸上飞起红霞:
“皇后娘娘谬赞了,是皇上垂怜,也是娘娘您时时教导、庇护嫔妾。”
皇后满意地笑了笑,随即却又轻轻叹了口气,眉眼间染上一抹恰到好处的忧色:
“唉,正是因着你如今这般好,姐姐我才更是替你悬着心啊。”
乌拉那拉毓秀一怔,忙问:“娘娘何出此言?”
“傻妹妹,”皇后语气愈发语重心长,“你初封便是贵人,不日便升嫔位,恩宠如此之隆,足见皇上对你何等上心。”
她话锋一转,声音压得更低,更显推心置腹:
“可正因如此,姐姐才更为你往后的路担忧。嫔位之上,便是妃位。你瞧瞧如今后宫的格局。妃位之上,敬妃、惠妃、柔妃,再加上莞妃,这四角已是齐全稳固。你若想再进一步,若无非常之功,怕是……难如登天。”
乌拉那拉毓秀急问道:
“这‘非常之功’是什么?”
皇后语重心长道:“在这深宫里,唯有皇嗣。”
她看着乌拉那拉毓秀瞬间变得有些苍白的脸,继续道:
“若无子嗣,终究难以长久。你难道愿意永远屈居人下,看着后来者凭借子嗣步步高升吗?姐姐我是真怕你如今风光,将来却要在这‘嫔’位上熬干了年华,那该是何等煎熬?”
乌拉那拉毓秀被她说得心头发紧,指尖微微发凉。
她入宫时日虽尚短,却是带着家族的重托入宫。
一朝得宠,她沉浸在帝王的宠爱中。
此刻被皇后点破,才惊觉前路并非一片坦途。
她开口问道:“可是皇后娘娘,莞妃也无子嗣,为何能升妃位?”
皇后闻言,脸上的笑意愈发深了些,带着惋惜,她轻轻拍了拍毓秀的手。
“莞妃……她自然是有她的过人之处。”
皇后顿了顿,“皇上念旧,莞妃容貌性情上,颇有几分当年纯元皇后的风韵,这便是她最大的福气与倚仗。”
她微微叹息一声,仿佛在为谁感慨:
“这份恩宠,旁人自是羡慕不来的。可是妹妹啊,”
她目光重新聚焦在毓秀脸上,变得无比认真,“你是乌拉那拉氏的女儿,你若能诞下皇子,那便是任何人都无法撼动的根基!这份贵重,岂是单靠几分容貌相似就能比拟的?有了皇子,位份、尊荣,那都是水到渠成的事。届时,谁又能挡在你的前头呢?”
皇后将她细微的慌乱尽收眼底,语气更加慈悯,却带着无形的重压:
“好妹妹,乌拉那拉氏一族的未来,可都系在你一人身上了。家族送你入宫,所为何来?绝非仅仅是一个宠妃而已。我们需要一个流着乌拉那拉氏血液的皇子。”
她的话没有说完,但那未尽的意味已如巨石般压在了乌拉那拉毓秀心头。
“娘娘……”乌拉那拉毓秀声音微颤,眼中充满了依赖与无措,“那嫔妾……该如何是好?”
皇后慈爱地抚摸着她的头发,如同一位真正为她筹谋的姐姐:
“有本宫在,自然会为你打点。你如今要紧的,便是牢牢抓住圣心,仔细调养好身子。侍寝之时,更要格外用心……总之,一切都要以早日怀上龙裔为重,明白吗?”
乌拉那拉毓秀连忙点头:
“嫔妾明白,多谢娘娘为嫔妾思虑周全!嫔妾定不负娘娘与家族的期望!”
皇后露出了一个极为欣慰的笑容。
“你能明白就好。乌拉那拉氏的荣耀,将来,可就指望你了。”
回了延禧宫,乌拉那拉毓秀屏退了左右,独自坐在窗边的榻上,望着窗外庭院里枯寂的枝桠,怔怔出神。
雨蒙轻手轻脚地端上一盏热茶,见她神色恍惚,便低声劝慰道:
“娘娘,皇后娘娘待您真是极好的,事事都想得这般周全,真真是将您放在了心尖上疼。”
乌拉那拉毓秀回过神,唇角泛起一丝浅淡的笑意:
“我与皇后娘娘同出一族,血脉相连。她既是皇后,也是我的姐姐,自然是会为我筹谋的。”
雨蒙顺着话头,带着一丝憧憬,又道:
“正是这个理呢!若是娘娘您福泽深厚,能为皇上诞下一位小阿哥,那才是天大的喜事!到时候,您是阿哥的生母,未来的圣母皇太后,皇后娘娘是母后皇太后,咱们乌拉那拉氏一门两位太后,那是何等的荣耀风光!任谁也比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