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冷宫异象
暮鼓声歇,宫门落钥的余韵还在紫禁城上空回荡。凌云鹤在驿馆灯下剖开那截银丝,内里竟是中空的,残留着些许黑紫色药末。裴远推门而入,肩头沾着夜露:“先生,西厂那边传来消息——冷宫又出事了。”
灯花哔剥一声炸开。凌云鹤抬眸:“可是英华殿后的废殿?”
“正是。”裴远解下佩刀搁在案上,“今夜戌时三刻,巡夜太监听见废殿内有女子哭声,壮着胆子提灯去看,却见磷火飘忽,梁上悬着个穿前朝妃嫔服饰的草人...”
话音未落,窗外忽然传来凄厉长啸。二人疾步推窗,但见西北角夜空绿光浮动,似有鬼火盘旋。更诡异的是,风中隐约飘来断续歌声,唱的是前朝宫怨曲《长门赋》:“金屋藏娇终成尘,玉阶生苔不见君...”
裴远按刀欲出,却被凌云鹤按住手腕:“且看。”
但见宫巷深处涌出数队人马,东西两厂的灯笼火把霎时将废殿围得水泄不通。汪直与尚铭的身影在火光中交错,竟罕见地同时现身。
“好快的动作。”凌云鹤眸光微沉,“我们才得线索,他们倒先赶去唱戏了。”
次日清晨,霜重露冷。凌云鹤持金牌叩开英华殿侧门,老太监颤巍巍指路:“顺着薜荔墙往北,见着口枯井便是...先生万万小心,那地方邪性得很。”
废殿隐在古柏深处,鸱吻残缺,檐角结满蛛网。尚铭早已候在断阶前,皮笑肉不笑:“凌先生果然来了。昨夜那出‘冤魂索命’,可把咱家折腾得不轻。”说着踢开脚边草人,“瞧瞧,还穿着成化元年的妃嫔冠服呢。”
凌云鹤俯身细看。草人做工粗糙,但衣料却是上好的苏杭暗花绫,襟前金线绣着缠枝牡丹纹——正是万贵妃最爱的花样。
“说来也巧,”汪直的声音从殿柱后传来,西厂番子正抬出个陶瓮,“这瓮埋在殿角,瓮口绷着羊肠线,风一吹便似鬼哭。”他指尖拈着些磷粉,“至于鬼火,不过是白磷遇风自燃罢了。”
凌云鹤凝视陶瓮内壁,忽然伸手一抹:“汪公公可知,这瓮底还残留着硝石粉?若混入磷粉,遇风便会爆出火花,绝非寻常鬼火。”
汪直笑容微僵。尚铭立即接口:“定是那些前朝余孽作祟!咱家已查实,被废的吴嫔就吊死在这殿里,说不定...”
“吴嫔是投井身亡的。”凌云鹤突然打断,“尸首三日前才从井中捞出,如何能在这殿中作祟?”
二人一时语塞。忽闻环佩叮当,万贵妃竟乘步辇亲至,杏黄斗篷在荒殿中格外刺目:“本宫倒要看看,是哪个贱婢阴魂不散!”凤目扫过草人衣饰,忽然冷笑,“牡丹纹用金线,也配?”
回程时裴远低语:“贵贵妃方才看到草人时,右手下意识抚了左腕——那有道旧疤。”
凌云鹤颔首:“十九年前吴嫔获罪,正是万贵妃揭发其用巫蛊咒诅先帝。如今旧事重演,有人要翻旧账了。”
当夜子时,二人悄至废殿。裴远跃上梁木,忽轻咦一声:“先生请看。”梁间积灰中有凌乱指印,尺寸纤小似女子,但中指节处有厚茧——是常年握针线所致。
凌云鹤擎灯照向井口,忽然俯身拾起一物:半枚胭脂扣,缠着几根金丝线。扣身刻着极小字迹:“内织染局 丙申年制”。
“丙申年是吴嫔入宫那年。”凌云鹤眸光骤亮,“但这金线却是新近的贡品,去年才由粤海关呈入。”
井中忽然传来异响。裴远闪电般甩出飞爪,拽上来个湿漉漉的布包。解开竟是整套妃嫔冠服,衣领处沾着些许银色铁屑,与如意牢中所见一模一样。
“布局者百密一疏。”凌云鹤以镊子夹起铁屑,“这废殿多年无人踏足,哪来的新铁屑?”
远处忽然响起梆子声。二人迅疾隐入暗处,但见个小太监鬼鬼祟祟摸到井边,掏出件物事欲扔,却被裴远擒个正着——竟是件绣着牡丹纹的肚兜。
小太监吓得语无伦次:“是、是尚公公让奴才来的!说要把这物件塞进井里,明日好坐实吴嫔冤魂索命...”
话未说完,暗处弩箭破空而来。裴远挥刀格挡,那太监却喉头中箭,顷刻毙命。凌云鹤疾追射箭之人,只见黑影一闪没入薜荔墙后,墙根留下个浅浅脚印——鞋底纹路竟与传旨太监靴底的香山红土吻合。
“好个连环局。”凌云鹤凝视漆黑宫巷,“有人借吴嫔旧案做幌,真正的杀招还藏在后面。”
夜枭凄啼掠过重檐,宫灯在风中明明灭灭。裴远忽然指向乾清宫方向:“先生,陛下书房的灯还亮着。”
凌云鹤缓缓收拢掌心,铁屑刺痛皮肉:“戏台已搭好,你我就陪这出‘鬼戏’唱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