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朝朝端着茶杯,指尖在微凉的杯壁上轻轻点着。
她垂着眼,长长的睫毛遮住眼底的神色,心里却明镜似的——
啧,太后这护犊子的劲儿,真是快赶上老母鸡护崽了。
太后铁了心护着睿王,明晃晃地给皇帝难堪,野心昭然若见。
睿王仗着太后这份偏心,越发有恃无恐,真当楚凰烨还是当年那个需要看他们脸色的幼帝?
秦朝朝悄悄抬眼,瞥了睿王一眼,又飞快扫过太后,将这母子二人的嘴脸在心里刻了个清楚。
行吧,这笔账先记着。反正她这位未婚夫现在是揣着明白装糊涂,等哪天他想清账了,她不介意递把算盘过去。
坐在秦朝朝斜对面的秦景月,此刻正悄悄捻着帕子,眼底藏不住的得意几乎要溢出来。
她偷偷抬眼望向睿王,偏巧睿王被楚凰烨噎了一句后,正闲得发慌,瞥见她这模样,竟还抛了个自以为风流的媚眼。
秦景月心头顿时像落了蜜。在她看来,睿王敢跟皇帝叫板,还能全身而退,那简直是天命所归的征兆。
加上太后处处维护,只要是睿王的错,总能被太后轻描淡写地揭过,皇帝不也无底线地忍让?
将来这天下是谁的,已经昭然揭晓。
她暗暗挺直了腰板,连带着看向秦朝朝的目光,都多了几分优越感——
秦朝朝如今是皇帝的未婚妻又如何?等睿王得了势,她未必不能压对方一头。
秦景月那模样,好像自己已经戴上了睿王妃的凤冠一样。
秦朝朝翻了个白眼——
姐姐,梦做得太早容易着凉。真当这龙椅是菜市场的白菜,谁想扛走就能扛走?
殿内的暗流涌动,王香雪却似浑然不觉。
她的目光自始至终都胶着在楚凰烨身上,像被磁石吸住的铁屑,连片刻都挪不开。
这位左相家的嫡女,此刻见楚凰烨端坐龙椅,应对睿王的挑衅时不卑不亢。
轻飘飘的一句话既守住了帝王威严,又给足了太后颜面,那份从容沉稳,在烛火下更显惊心动魄的魅力。
她握着团扇的手指微微发颤,扇面遮住了半张脸,只露出一双亮得惊人的眼睛。
方才太后偏帮睿王时,她悄悄捏紧了扇骨,好似替楚凰烨觉得委屈;
待楚凰烨轻描淡写将局面稳住,她眼底又腾起细碎的光,像藏了整片星空,满是与有荣焉的痴迷。
她见楚凰烨端杯饮酒,喉结滚动的弧度都像是精心勾勒过的,她脸颊悄悄泛起红晕,连呼吸都放轻了些,仿佛怕惊扰了那抹让她魂牵梦绕的身影。
秦景月得意的笑、睿王挑衅的眼、太后偏袒的语……这一切在王香雪眼里都成了模糊的背景。
她心里只有两个念头:
这样的帝王,才配得上这万里江山。睿王那般跳梁小丑,也配与他争?
只是秦朝朝,她必须得除,后位必须是她王香雪的。
楚凰烨似有感应,目光不经意间扫过她这边。
王香雪心头猛地一跳,慌忙低下头,耳根却红得快要滴血,手里的团扇摇得更快,扇出的风里都带着几分慌乱的甜意。
她没看见,楚凰烨的目光在她脸上只停了一瞬,便淡淡移开,眼底平静无波,仿佛只是瞥见了殿中一件寻常的摆设。
随后落在秦朝朝身上,暖得几乎能把千年寒冰化成温泉。
满殿的寂静里,那些在皇帝和太后之间左摇右晃的朝臣,心里各自盘算。
工部尚书廖大人瞅着太后把睿王护得跟眼珠子似的,再看看龙椅上那位年轻陛下硬憋着没发作的模样,心头一喜——
得嘞,当初押宝睿王这步棋,走对了!
左相王大人低头研究靴尖,鞋尖上绣的云纹都快被他看出花来了。
倒不是鞋好看,实在是上头那两位神仙打架,他这夹在中间的凡人,脚往哪挪都怕踩雷,他实在犯难——
皇帝端坐在龙椅上的身影明明年轻,脊背挺得却比殿中梁柱还要直,威仪像针,扎得他后颈发僵、直冒冷汗。
“究竟是太后的底气更足,还是陛下憋着大招呢?”
王丞相盯着鞋尖叹气,感觉自己的老腰都快被这无形的拉扯给拧断了。
另一侧的礼部尚书蓝大人捻着山羊胡,在心里扒拉来扒拉去,脑子里飞快过着账。
他管了一辈子皇家规矩,最清楚\"君臣尊卑\"四个字有多重。
可今儿个睿王那轻佻样,太后那护犊子的劲儿,简直是把祖宗牌位当垫脚石踩。
“祖宗恕罪,不是小的不护着规矩,实在是这对母子惹不起啊!”
“罢了,左右都不能得罪。”
蓝大人闭闭眼,心里有了主意——待会儿不管谁占上风,他就一句\"中秋佳节,以和为贵\",和稀泥准没错,谁也不得罪。
最煎熬的莫过于刚入仕不久的翰林学士林文彦。
这小子小脸憋得通红,他读了十几年\"君为臣纲\",这会儿被睿王那浪荡的模样搅得三观都快散架了。
他好几次想站出来说句“睿王失仪”,可眼角余光瞥见景安侯秦云桥,他又把话咽了回去。
秦家是两女分投两边,他林氏只有他一根独苗进士,赌不起啊。
秦云桥察觉到小翰林投过来的目光,捻着胡须的手指几不可察地顿了顿。
他端坐在百官之列,那个位置刚刚好,能同时瞅见凤座上太后那看似平静实则紧绷的侧脸,和龙椅上陛下垂眸时那片深不见底的阴影。
作为秦家的掌舵人,他一手将两个女儿送进这波诡云谲的深宫——
一个许给帝王做未婚妻,一个背靠太后,似乎还与睿王牵扯不清。
旁人都道他秦家是两头下注,这是把宝押在了天平两端。
唯有他自己清楚,他从夹在皇帝与太后之间翻烤,至如今这如履薄冰的权衡。
方才睿王那句挑事的话像块石头砸进水里,秦云桥第一时间便把垂下了眼。
“这睿王,真是越来越不知收敛了。”
秦云桥在心里暗叹,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杯沿。
他太清楚太后的心思——她既想借着睿王敲打楚凰烨,又舍不得亲儿子真吃半点亏,方才那句“皇帝莫要与他计较”,听着是劝和,实则是逼着楚凰烨退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