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里下人们个个垂头丧气、脚步匆匆。
不只是因为悲伤,更多是怕事情办砸了被如今阴晴不定的老爷责罚,外加前途未卜的心慌。
府里如今这光景,也留不下这许多仆役了,老太太的丧事办完,他们该何去何从?
再说说那丧帖。
昨儿夜里,侯府简直是快马加鞭往老家派丧帖。
为啥这么急?就怕那些原本收到帖子要来参加“家宴”的族亲们,不明就里,嘻嘻哈哈地来了,结果一看满府缟素,那乐子可就大了!
所以得赶紧告诉他们:别笑了,来哭吧!
给睿郡王府和安澜郡主府,还有秦朝阳的丧帖自然也送去了。
睿郡王府那边,秦景月如今自身难保。
听说秦景月昨天发现楚睿轩弄了个俊俏的男宠回来,她不过驻足看了两眼,又被楚睿轩毒打了一顿。
估计在王府里过得是雪上加霜,能不能来奔丧都难说。
秦朝阳“正巧”昨晚就被楚凰烨派出去公干了,自然避开了这种一言难尽的场面。
郡主府那边,秦朝朝拿到帖子,随手掂量了一下,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
“啧,这丧帖来得倒是时候。”
今天隔壁还有出重头戏,估摸着要上演了。
她随手将帖子扔在桌上,对身旁的冷月吩咐:
“去准备一下,本郡主要去‘奔丧’。”
再看秦家这边,族亲们倒是不负众望,陆陆续续都来了。
一个个脸上摆着沉痛,嘴上说着“节哀顺变”,心里指不定怎么嘀咕呢。
灵堂里,族亲们刚酝酿好情绪,准备开始一轮新的、言不由衷的慰问,外头隐约传来一阵喧哗和马蹄声,似乎停在了府门外。
管家心头莫名一跳,有种不祥的预感,示意一个小厮赶紧出去看看。
没过一会儿,那小厮就连滚带爬地回来了,脸色煞白,也顾不得什么礼仪,凑到管家耳边,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管、管家......不好了!外头......外头来了一队官差!领头的大人说......说是要收回宅邸!让府里......让府里尽快腾挪!”
管家的脸色“唰”地一下全白了,收回宅邸!偏偏在这个时候!
管家扶着门框深吸了三口气,才勉强压下心慌,理了理皱巴巴的素色衣襟,快步迎出府门。
外面站着几个穿着官服、腰挎佩刀的差爷,领头的那个面无表情地抖开一张公文:
“奉上命,今日收回此宅!限尔等即刻搬离此处!”
管家一听官差真要收宅子,腿一软,差点当场跪下:
“官爷、官爷!您听小的说,我们老爷的爵位只是暂停,圣旨上明明白白写着'暂行停爵',这不还没被撸去嘛!这宅子......”
管家话还没说完,领头的官差不耐烦地一摆手:
“打住!我说管家,你是真不懂还是装糊涂?'暂行停爵'、‘爵位腾空'是什么意思?就是说这爵位现在是个空壳子!”
“既然是空壳子,那就不享受爵位的待遇!这宅子是赐给爵爷住的,现在你家老爷还算哪门子爵爷?”
管家被噎得说不出话,官差又指着公文道:
“看见没?这上头写得清清楚楚:'爵位腾空期间,一应爵禄待遇悉数暂停'。宅子就是待遇之一,懂不懂?”
管家急得满头大汗,低声求情:
“官、官爷!您行行好!这家里正办着丧事呢!老夫人的灵柩都还在堂上停着呢!这、这让我们往哪儿搬啊?”
领头官差眉头一皱,
“这么巧?我们来收宅子,你家就办丧事?”
管家也想说这么巧,我家办丧事,你就来收宅子?
可他哪敢说呀,还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求情:
“官爷,千真万确啊!”
“您看这......这人都还没入土为安,总不能把棺材撂大街上吧?求您宽限几天,等丧事办完,我们一定搬!”
官差一脸为难:
“这宅子是朝廷赐给爵爷的,现在爵位停了,宅子自然要收回。”
管家还想争辩:
可、可这丧事......”
官差不耐烦了,眼睛一瞪:
“丧事怎么了?难不成还要朝廷给你们腾地方办丧事?”
“实话告诉你,上头催得紧,命你们即刻清空移交!”
管家急得满头大汗,这都什么事儿,他一个做下人的,他容易吗他?
就在双方僵持的时候,一道清亮悦耳的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何事在此争执?吵吵嚷嚷,惊扰了祖母亡灵,你们担待得起么?”
众人回头,只见秦朝朝一身素服,发间一朵白花,神色平静,目光淡淡地扫过现场。
她今日的装扮虽不是重孝,但以她现在的身份,也挑不出错处。
管家像见到了救星似的,扑到秦朝朝脚边,带着哭腔喊道:
“郡主!郡主您来得正好!您快给评评理啊!官爷们要收回宅子,今日就要我们搬空!可老夫人的灵柩还在堂上,这、这让老奴如何是好啊!”
他此刻也顾不得什么主仆尊卑和往日恩怨了,只盼着这位身份尊贵的郡主能说上句话。
那领头的官差见到秦朝朝,立刻收敛了脸上的不耐,恭敬行礼:
“卑职参见安澜郡主。回郡主的话,卑职等确是奉了京兆府尹大人之命,前来收回此宅。”
“并非卑职不通情理。只是上命难违,说是爵位暂停期间,此等御赐宅邸需尽快收回入库,以免......以免久占生变。”
“卑职等也是依令行事,不敢耽搁。”
他话说得含蓄,特意点明是京兆府的指令,以示并非私自刁难。
但在场谁都明白,这是怕秦家赖着不走,或者借此生出什么事端。
秦朝朝微微颔首,表示了解。
她目光掠过面如死灰的管家,又看向那官差,语气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
“原来如此,京兆府的指令,自然是要遵从的。朝廷法度,不容儿戏。”
管家一听这话,心都凉了半截。
却听秦朝朝轻轻叹了口气,话锋一转,带着几分商量的口吻对那官差说道:
“不过,差爷,您也看到了,府上确实是在办丧事,灵柩停堂,此为事实。”
“若今日强行驱逐,致使灵枢无依,丧仪中断,传扬出去,未免显得朝廷太过严苛,不近人情,只怕于京兆府的官声也有碍。”
“知道的说是依法办事,不知道的,还以为府尹大人不近人情,苛待孝子贤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