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在云台山熟读了《太公》之后,李凌霄说话办事都刻意循着智计与韬略的路子,在现实中多加运用,丰富自己的实践经验。
洪野与完颜哈丹听完之后,都说好计。然后,李凌霄告诉完颜哈丹,哪儿也不用去,就在分堂待着,白天不许出屋,晚上再行动。又嘱咐洪野,抓紧安排人手,相机而动。
“大哥,那个姑娘是谁?叫什么?”当李凌霄转身出了大厅,完颜哈丹紧跟了出来,怯怯地问道。
“你认出来了?”李凌霄心里一阵别扭。
他本不想提及这件事。特别是知道完颜哈丹有着侠义心肠之后,更是不想提起。毕竟偷看女人洗澡,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
完颜哈丹点了点头。
“你一个堂堂男儿,为什么做出这样的下作勾当?你还有脸面再提?”李凌霄情绪有些失控,突然之间低吼起来。
“大哥,我不是下作之人。那是一个意外,绝对是一个意外。我是偶然到了那个院子后身,偶然碰到那姑娘擦洗身子,绝对不是故意的。当时,我听到屋里有动静,还亮着灯,就寻到一个破洞,想看个究竟。那时,她还没有脱去上衣,正在擦洗胳膊。我只看到了她的胳膊和肩膀,她便发现了我。于是,我赶紧就躲了起来。”完颜哈丹诚惶诚恐,红着一张脸赶忙解释,不似撒谎。
听到完颜哈丹的解释,李凌霄心里莫名得舒服了许多。
“你为什么再次回去偷看?还说自己不下作?”李凌霄再次严厉地问道。
“大哥,第二次我不是去偷看她洗澡,绝对不是。而是好奇你们。你们都骑着马,还以为你们是官军。如果你们是与小刘村那些村民做分赃勾当,我就顺手牵羊,偷你们一道儿。”完颜哈丹急赤白脸地再次解释。
李凌霄点了点头,彻底释怀了。
“大哥,你还没告诉我,那姑娘是谁?叫什么名字?”完颜哈丹执着地再问。
“她是我的一个妹子,叫尤彩。”李凌霄淡淡说道。
“哦——”完颜哈丹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似乎明白了什么。然后,嘴里小声嘀咕一句:“她长得真好看!”忽然,他似想到了什么,忙低声问道:“不对啊,你姓李,她姓尤,怎么是你妹子?”
“她是我的救命恩人,我一直待她如自己的妹子。明白了吗?”
“哦——,原来如此,我说怎么不对呢。”然后,完颜哈丹又重重点了点头,似自言自语:“嗯——,她长得确实好看,在我们莺歌岭,绝对是第一美女。”
李凌霄白了他一眼,回屋休息去了。
第二天早上,李凌霄刚刚用完早饭,冯道就疾风火火地来了。当他甫到院子里,第一时间就呆住了。因为,满院子都是穿着百结衣、捧着破瓷碗、拎着青竹棒,正要出门乞讨的乞丐。他问李凌霄,这是什么地方?他想不明白,堂堂一个中原武林盟盟主,怎会与这些乞丐私混在一起?李凌霄没有明说,因为朝廷忌讳成立帮派势力。于是,他半真半假解释,这里是一个朋友的居所,收留了一些乞丐与流民,给他们提供一个遮风避雨的所在。
“难道我们大唐的都城,会有如此多的乞丐?”看着这些出门乞讨的乞丐,冯道黯然神伤。
“或许将会更多吧!”李凌霄幽幽说道。
“李盟主,不说这些了,赶紧随我进宫。圣上要见你。”冯道着急忙慌地说。
“真的要见我?”李凌霄有些惊讶。昨晚那个费国师的话,几乎让他沮丧灰心,不再抱任何希望。
“是啊。就在刚才的早朝时分,我与费国师据理力争,最终圣上同意了见你。差我寻到你,拿着江山令赶紧进宫。”
“冯大人,你可与圣上说过我在这里?”李凌霄问道。他不想让朝廷知道,丐英堂洛阳分堂的事。
“我没有提及。只是说想办法寻你。其实,老朽不敢确定能在这里寻到你。如果说了,又没有寻到,会被那些小人构陷,落个欺君之名。”冯道无奈地说。看来他在朝堂之上并不是很如意,或许还会被排挤。也是,若如意,就不会被罢免了宰相之职。
“冯大人,我这个朋友喜欢清静,万望不要让人知道这处所在,打扰了他的清静。”
冯道点了点头,但对李凌霄的说辞颇为不解。既然他这个朋友喜欢清静,却又为何收留了这么多的乞丐?再看这些出来进去的乞丐,哪有清静可言。虽然不解,但他知道,清静一说,不过是李凌霄的托词罢了。总之,李凌霄是不想让他告诉朝廷这个所在。
“请冯大人稍等,我去屋内换一身衣服,即刻随你前往。”
冯道觉得李凌霄还是懂规矩,识大体的。进宫去面圣,应该穿的隆重、得体一些。
片刻功夫,李凌霄换了一身干净衣服就出来了。冯道很是失望。因为,李凌霄的衣服并没有多么隆重,只是换上的这身干净了一些而已。但是,他也没多说什么,暗自摇了摇头,便出了门。
门外,冯道是坐四抬轿来的。他看看袖手而立的李凌霄,又看看轿子,颇为尴尬。
“冯大人,我乃江湖中人,行几步路不碍事。”李凌霄善解人意地说道。
冯道脸上露出一丝喜悦之色,没有过多矫情,直接上了轿子。但是,他的内心深处,对李凌霄又添许多好感。毕竟李凌霄是中原武林盟盟主,是中原武林的总瓢把子,难得如此善解人意,不拘小节。
四个轿夫抬着轿子,李凌霄在一侧随行。冯道隔着轿帘,看着李凌霄洒脱写意地徐徐而行,心里不由感叹:“真是风流倜傥、丰神俊朗的人物,一行一动,一颦一笑,颇有大家风范。”
“李盟主,你可知这个离人巷的由来?”冯道撩起轿帘,与李凌霄叙谈。
“在下不知,请大人赐教。”
李凌霄很是疑惑。昨晚,这位冯大人还不知道离人巷所在,怎地一觉醒来,却提起离人巷的由来?
“说来惭愧。老朽整日价忙于案牍俗务,对京城之地了解不是甚多,还不如犬子。”冯道似给李凌霄解惑般说道。
李凌霄未置可否,专注听着。
忽然,冯道问道:“李盟主,你可知甄宓其人?”
“可是曹子建《洛神赋》笔端的洛神?”李凌霄不知为何提到甄宓,便反问道。
“正是。今晨,老朽问犬子离人巷在何处?这才知晓,此巷子与甄宓大有关联,颇有来历。”
李凌霄提起了兴趣。
“看来李盟主读过《洛神赋》。这篇赋不但文采斐然,更是感情至深,颇令人向往之。”冯道说到《洛神赋》,呈心神驰往状。
李凌霄点了点头,等待下文。
“野史记载,曹子建身边美女无数,却独独钟情于甄宓。甄宓在嫁与曹丕之前,多与曹子建来往,谈诗论赋,好不快意。但是,天不遂人愿,最终甄宓嫁与了曹丕。即便嫁为人妇之后,与曹子建亦是常有私会。李盟主可知,他们私会的所在?”冯道卖个关子问道。
“莫不是这离人巷?”李凌霄反问一句。话说到这个份儿上,自然容易猜到。
“是,便是这离人巷。正是他们时有私会,自然便是时有别离。但是,那时还不叫离人巷,另有其名。”
“那是何时改称离人巷的?”李凌霄问道。
“那是在甄宓死后。传闻,甄宓死后,曹子建哀伤至深,便重回此巷子,忧居数日,整日醉酒。还有传闻,《洛神赋》便是在此写成。他酒醒离去时,坚称不再回来,便将此巷子改名为离人巷。”
“原来这个巷子,还有如此一段凄美过往。”李凌霄感叹一声,心中想到:“真就是世事弄人,无其奈何!”
“虽是野史,但想来也是八九不离十吧。曹子建,果七斗之才,即便一个巷子,取名都如此文雅,富有才情。”冯道同样感叹一句。
出了离人巷,他们一行便上了官道。
李从珂是在偏殿召见的李凌霄。当李凌霄行到偏殿前面,猛然间嗅到了一股血腥的味道。他循着味道的来向,正看到一个血肉模糊的人被拖着离开,身下留下了一条长长的血痕。只不过,那人的血肉模糊全在屁股上,其他部位都完好无损。
“冯大人,你看——”李凌霄手指了指血肉模糊的那人,示意冯道。
冯道看了一眼李凌霄,又看了一眼那个被拖着的人,低声说道:“看那人穿着,应该是被杖毙的御厨。唉——,这应该是第四个了。”冯道最后还长叹一声。
“因何被杖毙?”李凌霄好奇地问。
“因为韭菜馄饨(混沌,即现在的饺子)。”
“韭菜馄饨?”李凌霄大惑不解,反问一句。
“唉——,张皇后最喜欢吃韭菜馄饨。但是,韭菜主辛辣,常食会刺激人的胃,导致烧心。烧心也没办法,张皇后就是情有独钟。这便是两难。于是,御厨们绞尽脑汁,终是想到了一个法子。既能让张皇后吃到韭菜的味道,又不会导致张皇后烧心。”
“什么法子?”李凌霄再次好奇地问道。
“他们发现,张皇后只要不将韭菜吃到嘴中,烧心的症状就会减轻,甚至微乎其微。于是,他们将韭菜捣碎,单取其汁液。然后,取一定量与白菜搅拌在一起。白菜味淡,煮熟的馄饨便只有了韭菜的味道。故而,张皇后很是喜欢。”
“那因何还要杖毙?”李凌霄再次疑惑地问。其实,他的内心对张皇后颇为不喜。一人好吃,百人受累。这哪里是韭菜的味道,分明是权力的味道。
“老朽听说,一旦张皇后出现烧心的症状,便问罪当日包馄饨的御厨,说御厨故意将韭菜汁液掺加过量,让她烧心,其心歹毒。这个御厨,估计便是这种情形。老朽还听说,那个张公公为了讨好张皇后,便主动请缨,亲自对御厨执行杖刑。张公公是个狠角色,一般的撑不过五十杖,便丧命了。”
“真是岂有此理!人命难道就如此不值钱?”李凌霄心头火起,厉声说道。
“皇宫内院,莫要大声喧哗。不懂规矩!”头前带路的小太监听到了李凌霄怒声,扭转身瞪了李凌霄一眼,语气颇为不善的训斥一句。
估计这个小太监没有听到冯道与李凌霄的刚才对话,毕竟一开始二人是低声的,又与这个小太监有着一定距离。但李凌霄这一厉声被这个小太监听到了,这才出声训斥。
“李盟主,正事要紧。这些事不是你我能管得了的,亦是管不过来的。”冯道赶紧制止李凌霄。
李凌霄无奈地咽下了这口恶气,平复一下心情,继续与冯道向偏殿行去。但他还是潜意识地回首,看了一眼那个被拖走的御厨,不由心中反问:“韭菜可以割去一茬,复生一茬。但是人命呢?”
李从珂没有身着龙袍,头戴皇冠,只是随意的一身峨冠博带。李凌霄这是第一次见皇帝,还以为皇帝应该是龙冠龙袍,肃穆庄严,没想到却是如此装束,如此随意。虽然是第一次见皇帝,他倒并未显得诚惶诚恐,战战兢兢,甚至还与李从珂平视一眼。
李从珂容貌倒与坊间传闻颇为相近。坊间传他,身材魁梧,膀阔腰圆,双膀一晃有千斤之力。而本人确也是长得高大威猛,魁梧奇伟,一看就是武将出身。面相上带着不怒自威的气势,这或许就是长期身在皇位,修炼出来的皇威吧。只不过,他已经显出老态,沧桑尽见。即便如此,那双眼睛却是光芒毕露,是残忍狠厉的光,如果不是长年经历生与死的洗礼,血与火的淬炼,绝不会生出如此狠厉的眼神。
自打朱温灭唐以来,中州大地的皇帝如同走马灯一般,换了一个又一个。就如同张皇后喜吃的韭菜般,割了一茬,又复生一茬。这些开国皇帝皆是兵变篡权,清一水儿的都是战功赫赫的武将出身,马上皇帝。就拿眼前这位皇帝李从珂来说,年轻时骁勇善战,在养父李嗣源帐下,南征北讨,屡立奇功。只是可惜,篡位以后,只懂弓马,不知治国方略,导致治军不严,纲纪不明,朝政一片混乱。
自下天山以来,所见所闻,李凌霄对李从珂越发失望。失望归失望,但终归还是抱有一丝希望。因为,他曾力抗契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