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庙门在一声巨响中猛地向内凸起,木屑飞溅,门栓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显然无法再承受下一次冲击。风雪裹挟着刺骨的寒意从裂缝中灌入,吹得篝火明灭不定,映照着众人惨白的脸。
“交出天罡源碎片!”
门外那冰冷的声音不带丝毫情感,如同刽子手挥刀前的最后通牒。玄甲卫,皇帝亲掌的暗刃,他们的出现意味着逃亡之路已被彻底堵死。
陈锋青筋暴起,用肩膀死死抵住摇摇欲坠的庙门,嘶声道:“他们就在外面!至少五人,装备精良!”
阿小山握紧柴刀的手在颤抖,绝望地看向苏文远。林薇搀扶着因伤痛而脸色发白的苏文远,另一只手已悄然握住了匕首,准备做最后的抵抗。
而此刻,危机的核心——阿大山,状况更是骇人。他蜷缩在地,身体剧烈抽搐,喉咙里发出非人的嗬嗬声。臂膀上那道玉纹不再是闪烁,而是持续散发着灼目的暗红色光芒,皮肤下的搏动感强劲得如同有第二颗心脏在跳动,甚至能肉眼看到那“活源”在微微隆起、蠕动!一股狂暴、混乱的气息以他为中心弥漫开来,带着毁灭的倾向。
“大师!”苏文远强忍剧痛,目光急切地投向那始终静立如松的老僧。这是他们唯一的,也是最后的希望。
老僧浑浊的眼中掠过一丝复杂的光芒,似是怜悯,又似是无奈。他并未看向庙门,反而一步跨至阿大山身前,枯瘦的手掌快如闪电,并指如剑,指尖萦绕着一点微不可见的清辉,猛地点向阿大山眉心!
“静!”
一声低喝,如同暮鼓晨钟,虽不响亮,却瞬间压过了门外的风雪与砸门声,清晰地烙印在每个人的心神深处。
指尖与眉心接触的刹那,阿大山身体猛地一僵,口中发出一声短促的哀鸣,那狂躁的“活源”之力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强行压制,沸腾的光芒骤然黯淡下去,剧烈的搏动也减缓了许多。他眼中的血色与清光迅速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致的虚弱与茫然,随即头一歪,彻底昏迷过去,但至少那令人心悸的失控迹象暂时平息了。
几乎在同一时间,老僧身形未转,面向庙门,双手在胸前合十,随即缓缓拉开。一股难以言喻的、庄严肃穆的气息自他干瘦的躯体中升腾而起。他并未诵经,但整个荒庙的空间仿佛都随之震荡,一种无声的、浩大的“禅唱”在每个人的意识海中轰然响起!这并非真实的声音,而是一种纯粹的精神威压,带着洗涤、镇压、安宁的意志,穿透物理的阻隔,直接作用向门外的存在。
“嗡——”
庙门外,那即将落下的下一次撞击戛然而止。风雪声中,传来几声闷哼和甲叶碰撞的杂乱声响,似乎门外的玄甲卫被这无形的精神冲击打了个措手不及。
短暂的死寂后,那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却失去了之前的绝对掌控,带着一丝惊疑不定:“精神梵域?!庙内竟是禅宗隐修?为何要插手朝廷之事,庇护钦犯?”
老僧缓缓收回手掌,气息微显紊乱,脸上皱纹似乎更深了。他并未回答对方的质问,只是对着庙门方向,声音平缓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开口道:
“此间之事,因果未明。此子性命,关乎甚大。诸位今日且回,告知尔主,北溟风雪急,莫使青史染尘埃。”
门外陷入沉默,只有风雪呜咽。显然,老僧展现出的手段及其话语中隐含的信息,让这些玄甲卫产生了极大的忌惮。他们或许不惧武力搏杀,但这种涉及精神层面、因果命数的玄妙领域,超出了他们惯常的处理范围。
良久,那冰冷的声音带着一丝不甘,再次穿透门缝:“高人今日之言,我等必当带回。但天罡源碎片,事关国本,朝廷绝不会放弃。望高人……莫要自误!”
说罢,沉重的脚步声与甲叶声再次响起,却是逐渐远去,最终湮灭在风雪之中。
威胁,暂时解除了。
庙内众人却无一人感到轻松。陈锋依旧保持着抵门的姿势,剧烈喘息;阿小山瘫坐在地,后怕不已;林薇松开匕首,手心已全是冷汗。
苏文远忍着伤痛,对老僧深深一揖:“多谢大师救命之恩!若非大师……”
老僧摆了摆手,打断了他的话,他的脸色比之前更加灰败,气息也微弱了不少,显然刚才那看似轻描淡写的出手,对他消耗极大。他走到昏迷的阿大山身边,探了探其脉息,眉头紧锁。
“老衲以‘定魂指’强行镇压他体内躁动的源火,又以精神梵域惊退玄甲卫,皆是权宜之计。”老僧声音低沉,“源火已被引燃,如同堤坝溃决,堵得了一时,堵不了一世。方才的压制,恐怕只能维持十二个时辰。十二个时辰后,若无龙脉清气疏导,源火必将再次反噬,届时……他必死无疑。”
十二个时辰!只有一天的时间!
这个消息如同晴天霹雳,让众人刚松下的心再次狠狠揪紧。
老僧从袖中取出一个粗布小包,递给苏文远:“这里面是三颗‘清心守元散’,若他途中再有不支之象,可服下一颗,能吊住他一口元气,但切记,最多三颗,药石罔效。”他又指向庙宇后方,“从此窗出去,沿西南方向下山,可见一冰瀑。冰瀑之后有一隐秘岩缝,穿行而过,能绕开官道主要关卡,直抵雁门关外百里处的‘野狼峪’。这是你们目前最快北上的路径。”
他将路线和关键标记仔细说明,然后便不再多言,转身走向那破损的后窗。
“大师恩德,没齿难忘!敢问大师尊号,日后……”苏文远急忙追问。
老僧站在窗边,风雪吹动他破旧的僧袍,他回头看了众人一眼,目光最终落在昏迷的阿大山身上,幽幽一叹:
“名号不过虚妄,贫僧只是此山间一朽木,偶见星火将熄,略尽人事罢了。前路凶险,远超尔等想象,好自为之……”
话音未落,他身影一晃,已如青烟般融入窗外漫天风雪,消失不见,仿佛从未出现过。
庙内,篝火噼啪。
短暂的庇护与指引之后,是更残酷的现实与更紧迫的时限。十二个时辰,他们必须带着濒死的阿大山,穿越最艰险的路径,抵达那遥不可及的北溟边缘。
没有时间犹豫,甚至没有时间悲伤。
陈锋默默背起昏迷不醒、气息微弱的阿大山。苏文远将药散紧紧揣入怀中,与林薇、阿小山对视一眼,皆看到对方眼中那破釜沉舟的决绝。
推开那扇通往风雪的后窗,冰冷的空气如同刀锋割面。眼前是茫茫黑暗与未知的险途,身后是可能随时追至的恐怖玄甲卫。
他们携着这微弱的生机之火,再次投入命运的洪流,向着北方,向着那唯一的生路,亡命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