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到底算不算一种作弊?
冷疏墨在心里轻轻问自己。
她知道,重生是她的幸运,可这份幸运也让她背负着隐秘的愧疚。
她像是走了一条捷径,跳过了那些本该经历的迷茫和挣扎,直接站到了更高的地方。
元导眼中的“惊喜”,工作人员口中的“厉害”,在她看来,都带着一丝不真实的虚幻。
她甚至不敢细想,如果没有上一世的记忆,这一世的她,还能不能做到让元导如此认可?
“怎么了?”
元砺昭导演注意到她突然沉默下来,眼神也有些飘忽,忍不住关切地问了一句:
“是不是太累了?
要是觉得不舒服,咱们下午可以提前收工,明天再补剩下的戏份。”
冷疏墨听到这话,才猛地回过神,连忙摇摇头,将心底的酸涩压了下去,重新扬起刚才那抹浅淡的笑意,只是语气里多了几分刻意的轻松:
“没有,元导,我就是在想,后期剪出来的时候,要是能把馄饨的镜头和这里呼应上,效果会不会更好。
您放心,我没事,咱们继续拍吧,别耽误进度。”
她不想让元导看出自己的异常,更不想让任何人知道重生的秘密。
这份“作弊”带来的光环,她只能独自背负着,在每一次完美表演的背后,悄悄消化那份无人知晓的酸涩。
暮色渐浓的片场,最后一盏补光灯的光晕刚暗下去,元砺昭导演握着对讲机的手轻轻一放,沉稳而又坚毅的女声透过扩音器传遍每个角落:
“今天所有拍摄任务结束,大家辛苦了!”
话音落地的瞬间,冷疏墨像是被抽走了全身的力气。
方才还稳稳支撑着角色情绪的脊背骤然垮了半分,指尖无意识地蜷起,指甲几乎要嵌进戏服的面料里。
一阵强烈的眩晕感从太阳穴炸开,眼前的布景、道具在视线里模糊成晃动的色块,她下意识地攥紧身旁的道具桌沿,冰凉的木质触感勉强稳住摇摇欲坠的身体。
下唇传来熟悉的刺痛,她这才察觉自己又在紧绷时咬破了伤口,温热的血珠渗出来,在苍白的唇瓣上晕开一点刺目的红。
“冷老师!”
急促的脚步声从身后传来,助理小圆几乎是小跑着冲过来,小心翼翼地扶住她的胳膊,掌心能清晰摸到冷疏墨小臂上冒出的冷汗:
“您脸色好差,是不是刚才情绪绷得太狠了?”
冷疏墨靠在桌沿缓了口气,喉间泛起淡淡的疲惫感,刚想开口说“没事”,就见元砺昭已经快步走了过来。
被称为元大胆的女导演身上还带着片场的烟火气,目光落在她苍白的脸上时,不自觉地放柔了几分,伸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
“小冷,刚才看你最后一场哭戏,整个人都在发抖,现在感觉怎么样?
要不要让你助理送你去医院做个检查?”
冷疏墨闻言微微一顿,下意识地直了直脊背。
哪怕再疲惫,她也习惯了在工作中保持专业的姿态。
她抬手轻轻擦了擦下唇的血迹,声音里带着一丝刚卸下情绪的沙哑,却依旧温和:
“谢谢元导关心,真的没事。
今天这场戏,要一直沉浸在女主角失去至亲的痛感里,情绪确实耗得厉害,回去睡一觉应该就好了。”
元砺昭眉头还是锁着,视线从她泛红的眼底扫到微微颤抖的指尖,心里多少有些心疼。
她太清楚这种伤情戏的消耗——不仅要调动情绪,还要时刻精准把控表演细节,稍有不慎就会崩掉。
冷疏墨今天的表现,比她预期中还要细腻动人,可这份“好”,背后是实打实的精力透支。
“今天的戏份,核心难点就是女主角在处理后事时的隐忍与崩溃。”
元砺昭导演放缓了语气,欣慰里带着几分肯定:
“你把那种‘明明心里已经碎了,却还要强撑着办手续、接待客人’的矛盾感演活了,消耗大是肯定的。”
她顿了顿,干脆拍板道:
“这样,明天给你放一天假,不用来片场,在酒店好好歇着,看看喜剧片,或者跟朋友聊聊天,把情绪彻底调过来。
后天我们再接着拍你的戏份,不差这一天。”
冷疏墨愣了一下,随即露出一抹浅淡的笑,眼底的疲惫似乎也散了些。
她轻轻点头:
“那太谢谢您了,元导。
后天我一定以最好的状态过来。”
小圆在旁边听着,悄悄松了口气,连忙接过冷疏墨搭在臂弯里的外套,小心翼翼地帮她披上:
“冷老师,那我们现在就回去吧,早点回去,好能早点休息。”
浴室里的水汽还未完全散去,暖黄色的壁灯将镜面蒙上一层朦胧的雾。
冷疏墨披着柔软的米白色浴袍,坐在梳妆台前,握着吹风机的手指轻轻搭在开关上。
风筒的低鸣声里,温热的气流拂过发梢,将湿发一点点烘得干爽蓬松,也仿佛将白天积压在身体里的疲惫,连同发丝上的水珠一起慢慢吹走。
她抬手拨了拨发尾,指尖触到柔软的发丝时,才真切感觉到紧绷的神经彻底松弛下来。
方才在片场那阵天旋地转的眩晕感,终于被这片刻的暖意冲淡了不少。
“冷老师,您头发吹干了吗?我把银耳羹热在保温锅里了,要是半夜饿了记得吃点。”
门口传来助理小圆的声音,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的关切。
冷疏墨转头看向门口,就见小圆和经纪人陈婧正站在那里,两人手里还提着刚帮她整理好的行李袋。
那里面装着明天不用穿的戏服和替换衣物。
陈婧走上前,目光扫过冷疏墨气色好了些的脸,轻轻松了口气:
“下午听小圆说你在片场不舒服,吓我一跳。
现在看着倒是精神多了,不过要是晚上还有哪里难受,记得随时给我打电话,别硬撑。”
“我没事了陈姐,就是今天情绪耗得太狠,现在缓过来就好了。”
冷疏墨站起身,顺手将吹风机放回梳妆盒,语气里带着几分轻松。
小圆连忙上前,帮她把搭在椅背上的外套叠好:
“那我们就不打扰您休息啦,明天您好好放松,有什么事随时叫我,我随时过来。”
送走陈婧和小圆,冷疏墨走到房门口,轻轻转动门把手确认门已经锁好,又弯腰检查了一遍安全锁。
那是她多年来的习惯,哪怕住在号称安保性很好的五星级酒店,也总要确认好安全措施才能安心。
做完这一切,她才转身走向酒店房间里的大床,掀开柔软的丝质被角钻了进去,后背靠在温热的床头,身体陷进蓬松的枕头里,舒服地轻叹了口气。
习惯性地伸手摸过床头柜上的手机,解锁的瞬间,屏幕亮起的光映在她脸上。
她指尖滑动着屏幕,开始浏览今天错过的讯息。
有品牌方的合作对接,还有几个朋友发来的关心消息。
她逐一点开,挑着重要的信息简单回复了几句。
骨节分明的手指划到通讯录顶端,那个带着星星图标的名字格外醒目。
冷疏墨的指尖顿了顿,心里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
往常收工后,自己刷手机的时候,总会收到谢折卿发来的几条消息,要么是分享医院里的趣事,要么是吐槽复健时的辛苦,偶尔还会发几张在小花园喂猫的照片。
可今天,对话框里干干净净,没有一条新消息。
她盯着那个名字看了几秒,很快压下心里的失落。
——或许折卿今天复健太累,早就睡着了吧。
但转念一想,却还是忍不住点开对话框,按下了视频通话的按钮。
屏幕上跳动着“正在连接”的字样,一秒、两秒、十秒……
时间一点点过去,冷疏墨的心也跟着慢慢提了起来,指尖无意识地攥紧了手机。
就在她快要挂断的时候,视频终于接通了。
可映入眼帘的画面,却让冷疏墨瞬间屏住了呼吸——屏幕里的谢折卿靠在病床上,额头上还沾着细密的汗珠,胸口微微起伏着,呼吸听起来有些急促,连说话的声音都带着一丝虚弱:“疏墨……”
“折卿,你怎么了?”
冷疏墨的声音瞬间染上焦急,身体不自觉地坐直了些,眼睛紧紧盯着屏幕里的人:
是不是复健的时候不舒服了?
怎么不叫医生呀?”
她甚至能看到谢折卿放在被子上的手,指尖还在微微发抖,心里的担忧一下子涌了上来。
谢折卿看着屏幕里冷疏墨那双写满焦急的眼睛,心里像是被温水浸过,泛起一丝暖意。
她先深吸了口气,尽量让呼吸平稳些,胸口的闷痛感还没完全散去,说话时声音依旧带着点轻颤,却刻意放得温和:“你别慌,我真没什么事儿。”
为了让冷疏墨放心,她还特意扯了扯嘴角,想挤出个轻松的笑,可额角没擦干净的汗珠还是不听话的顺着脸颊滑了下来。
这样一来,反倒让刚说出口的那句“没事儿”显得有些勉强。
谢折卿抬手用手背轻轻擦了擦汗,指尖碰到发烫的皮肤时,自己都愣了一下。
——刚才急着回病床接电话,竟然没察觉到出了这么多虚汗。
“刚才我在洗手间洗漱,”谢折卿放缓了语速,一点点解释着,怕说快了又牵扯到肋骨。
“听见手机在床头柜这边响,就想着赶紧回来接,忘记了自己现在还不能快步走。
结果刚走两步,肋骨这边就跟针扎似的,我只好扶着墙歇了几秒。”
她顿了顿,下意识地抬手按了按胸口的位置,动作很轻,像是怕碰疼了伤口,“不过现在已经好多了,你看,我都能好好跟你说话了。”
说这话时,谢折卿还特意稍微坐直了些,想证明自己真的没事,可刚动了一下,眉头就忍不住蹙了蹙。
——其实,还是有亿点点疼……
她赶紧又放松下来,靠回床头的靠枕上,眼神却紧紧锁着屏幕里的冷疏墨,生怕自己这点小动作又让对方担心。
屏幕那头的冷疏墨,看着谢折卿擦汗的动作,听着她轻描淡写的解释,心里的担忧非但没减,反而更甚。
她攥着手机的手指又紧了紧,指节都有些发白,声音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委屈:
“你就不能慢一点吗?
接电话晚几秒又没关系,要是因为这个扯到伤口,怎么办?”
话里虽带着责备,可眼神里的心疼却藏都藏不住。
谢折卿看着屏幕里冷疏墨那副眼眶微红、语气有点急又有点嗔的模样,心里像是被晒透了的棉花,软乎乎地泛着暖意。
方才因急着接电话牵扯到伤口的钝痛感,仿佛都被这份真切的牵挂冲散了大半。
她眼底的疲惫淡了些,取而代之的是细碎的温柔,连带着说话时的语气,都软得像裹了层糖霜。
她先轻轻叹了口气,那声叹息里没有半分不耐,反倒带着些纵容,声音放得更柔:
“你看我这不是没事儿嘛~~”
尾音故意拖得稍长,带着点撒娇似的软糯,像是在哄着闹脾气的小朋友。
说着,她怕冷疏墨还不放心,手腕轻轻一转,慢慢将手机举远了些,调整到合适的角度,好让屏幕那头的人能清楚看到自己的上半身。
镜头里渐渐露出她身上的病号服——不是往常那种单调的蓝白条纹,而是浅灰色的底色,袖口和领口绣着一圈细细的米白色小雏菊,针脚算不上精致,却透着股难得的鲜活,比普通病号服多了几分温柔。
“给你展示一下,我今天新换的病号服哦~”
谢折卿微微侧了侧身,让冷疏墨能看到领口的小雏菊,嘴角弯起一个浅浅的弧度,眼神里带着点小雀跃,像是在分享什么宝贝:
“早上的时候,护士长亲自送过来的,说医院最近新添了这种款式的病号服,问我要不要试试。
你看,是不是比之前的蓝白条好看多了?”
她边说边轻轻拉了拉衣角,动作很轻,生怕牵扯到胸口的伤口,可眼神却一直落在屏幕上,仔细观察着冷疏墨的反应,像是在期待对方的肯定。
病房里的暖光灯打在她身上,浅灰色的病号服衬得她脸色柔和了些,额角的汗珠早已擦干,只剩下一点淡淡的红晕,看起来比刚才精神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