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仓的屯田里,新播的冬小麦刚冒出嫩绿的芽,邓艾就踩着晨露走遍了二十个屯子。他手里攥着蒋琬生前拟定的《屯田细则》,指尖反复摩挲着“亩产三成税,损耗不得超半斗”的字样——蒋琬去世后,他接掌雍州屯田,最担心的就是粮道损耗出问题,毕竟南征大军的粮草,有四成要从雍州调运。
“邓大人,王基将军来了,说要查屯田的收成账。”屯长王老汉匆匆跑来,语气带着几分不安,“他还带了几个粮站的小吏,说是奉司马大人的命令,要核实新粮种的产量。”
邓艾心里略起疑虑——屯田账每月都会上报雍州别驾府,王基突然来查,还是奉司马懿的命令,总有些不对劲。但他也没多想,毕竟司马懿是雍州别驾,管着粮道,核实收成也在情理之中。
“让他们来吧。”邓艾收起《屯田细则》,走到屯子的粮仓前。王基带着小吏们已经到了,手里拿着账本,脸上堆着笑:“邓大人,辛苦你了。司马大人说,新粮种是南征粮草的关键,得亲自核实一下,免得上报的收成不准,耽误了大事。”
邓艾点头,让屯长打开粮仓。粮仓里堆得满当当的小麦,颗粒饱满,散发着淡淡的麦香。小吏们拿着斗,装了几斗粮,仔细称重,又在账本上记录着什么。“邓大人,新粮种的产量确实不错,比去年的老粮种高了一成。”王基看着账本,笑着说,“只是这损耗……怎么只有三成?按往年的情况,至少得有五成啊。”
邓艾皱起眉:“王将军,蒋琬大人在世时就定下规矩,屯田损耗不得超半斗,我推广新粮种时,又教百姓们用了‘通风储粮法’,损耗自然少了。怎么会有五成?”
王基脸色微变,又很快缓和:“是我记错了,毕竟我管粮道久了,见惯了粮站的损耗。”他话锋一转,“对了,邓大人,下个月南征大军要从雍州调五万石粮,司马大人让我跟你说,得提前把粮准备好,还要派些旧部来帮忙押运——旧部熟悉雍州的路,能少些损耗。”
邓艾心里更觉不对劲——粮道押运一直是季汉的正规军负责,司马懿突然要派旧部来,怕是有别的心思。但他也没理由拒绝,毕竟旧部确实熟悉路况,而且南征在即,粮草押运不能出岔子。“派旧部来可以,但得归咱们的人管,粮道的调度,不能出乱子。”
王基连忙点头:“那是自然,一切都听邓大人的。”
等王基带着小吏们离开,邓艾总觉得哪里不对。他让屯长把近三个月的屯田账拿出来,仔细核对——收成和损耗都没问题,可王基提到的“粮站损耗五成”,却让他心里发沉。他想起之前赵云派赵广来传的话,说“司马懿在粮道上安插了不少旧部,让他多盯着点”,难道粮站的损耗,真的有问题?
“王老汉,你去过粮站交粮吗?”邓艾问。
王老汉点头:“去过,上个月交粮时,看到粮站的小吏把咱们的新粮和陈粮混在一起,还说‘这是司马大人的吩咐,新粮要留着给旧部吃’。我当时还觉得奇怪,怎么新粮不给南征的士兵,反而给旧部?”
邓艾心里一紧,终于明白王基为什么来查屯田账——司马懿是想把屯田的新粮调给旧部,用陈粮充数,还想借“押运”的名义,让旧部插手粮道。他立刻让人写了封密信,派人快马送往长安,告诉马谡“司马懿可能在粮道上私调新粮,还想派旧部参与押运,需多加提防”。
可密信刚送出,就被王基派来的人截住了。那人拿着密信,快马送往雍州别驾府。司马懿看着密信,冷笑一声:“邓艾倒是警惕,可惜还是慢了一步。”他把密信递给司马昭,“你去趟粮站,让小吏们把新粮和陈粮分开存,别让邓艾抓住把柄。另外,告诉王基,押运的旧部多带些人,就说‘怕羌胡袭扰粮道’,把粮道的控制权,慢慢攥在咱们手里。”
司马昭领命离去,司马懿走到窗边,看着远处的屯田。邓艾虽然警惕,但毕竟年轻,又刚接掌屯田,想跟他斗,还嫩了点。他拿起桌上的《雍州士族名册》,上面标着哪些士族愿意支持司马家,哪些还在观望——等南征开始,这些士族和旧部,都会成为他的筹码。
而邓艾此时正站在粮仓前,看着满仓的新粮,心里满是焦虑。密信送出去后,一直没收到长安的回信,他不知道是信被截了,还是马谡太忙没来得及回复。他只能加派人手盯着粮站,又跟屯子的壮丁们说好,下次交粮时,一定要盯着小吏们,别让他们把新粮调走。
他还不知道,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在司马懿的监视之下。雍州的屯田,看似平静,实则早已成了司马家布局的棋盘,而他这个“守棋人”,还没看清棋盘上的暗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