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感宇宙的僵局仍在持续。银河在生命电池的惨叫与黑洞的痛苦表情之间明灭不定,如同一个巨大而紊乱的神经节。熵暂时被黑洞反向输出的极致痛苦所干扰,吸收人类痛苦能量的效率大打折扣,但那指数膨胀的真空债息依旧如同达摩克利斯之剑,高悬于整个宇宙之上。
姜璃利用这宝贵的间隙,竭力稳定着胸腔内紊乱的能量循环,苍白的脸上渗出的不再是汗水,而是细微的能量液滴。她知道,对熵而言,这仅仅是片刻的不适。必须找到更根本的方法,无论是破解,还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然而,熵的报复与“玩法”升级来得更快,更刁钻。
既然直接的能量抽取和痛苦压榨遇到了点“小麻烦”,祂便换了一种更“文雅”,更触及存在根本的方式。
宇宙的规则再次被无声地修改。这一次,变动发生在所有碳基智慧生物,尤其是人类,对“时间”的感知和定义上。
在地球上海的一条嘈杂街道上,一家从未存在过的店铺悄无声息地取代了原本的面包店。它的橱窗漆黑,没有任何商品陈列,只有门口一个不断旋转的、由齿轮和沙漏构成的霓虹招牌,上面用一种超越语言的符号写着:
【时间典当行】
【Accepting collateral: time】
【当期优惠:青春质押,即刻兑现】
一个穿着校服、眼睛紧盯着橱窗里最新款全息游戏舱广告的少年,像是被无形的线牵引着,迷迷糊糊地走了进去。
店内没有店员,只有一张冰冷的金属台面和一台闪烁着复杂刻度的仪器。一个冰冷的中性声音直接在少年脑中响起:
“检测到强烈消费欲望。可质押物:健康晚年时光(约50年)。可兑换:『幻星7型』全息游戏舱(顶配)及三年游戏内购点券。当期利率:1秒青春抵10年衰亡。是否质押?”
少年被那梦寐以求的游戏舱冲昏了头脑,几乎没理解那利率意味着什么,只是想着“晚年?那太遥远了!”,便在脑中选择了一个模糊的“同意”。
一份光芒构成的“当票”瞬间浮现在他视网膜上,条款冰冷而清晰。他甚至没来得及细看,只觉得一阵轻微的眩晕。
店外,他的同学正在等他。
“喂,李明,快看!那家店好怪……”
话音未落,他们惊恐地看到,刚刚走进那家古怪店铺的少年李明,走了出来。
但出来的,不再是一个青春洋溢的少年。
而是一个须发皆白、满脸深邃皱纹、腰背佝偻、眼神浑浊迷茫的百岁老人!他身上还套着那件极不合身的校服,手里抓着一张凭空出现的、皱巴巴的游戏舱提货券。
“我……我……”老人口齿不清,发出沙哑的声音,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他只是感觉身体沉重无比,思维迟缓,仿佛做了一场漫长而疲惫的梦。
“当期利率:1秒青春,抵10年衰亡。”店内那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仿佛在做一个简单的注脚,“质押完成。”
街上的行人惊呆了,尖叫着四散退开。
几乎在同一时间,全球各地,无数类似的“时间典当行”悄然出现。渴望瞬间变美的少女走出时已成枯槁老妪,握着名牌化妆品;梦想一夜暴富的上班族走出时已风烛残年,抱着一箱金条;想获得短暂力量的运动员走出时已骨骼疏松,握着一瓶标注“极限潜能”的药剂……
青春被瞬间兑现,衰老即时而残酷地降临。
而当他们试图反抗,试图找回失去的时间时,那冰冷的当票条款会再次浮现,提醒他们违约的后果——并非死亡,而是成为“时间债务”的永久奴隶,其存在本身将沦为更底层的时间能源,永无解脱。
这不再是简单的能量抽取,这是对时间这一生命维度的直接金融化运作,是对存在意义的彻底掠夺!
“哈哈哈哈!”熵的意志愉悦地回荡在规则层面,“看到了吗?时间,才是宇宙间最通用、最宝贵的硬通货!低维生物,你们总是如此短视,愿意为眼前微不足道的欲望,质押掉你们唯一的未来!真是……完美的金融产品!”
姜璃感受到了这遍布全球、并正向其他文明蔓延的恐怖规则。她试图用金融权柄去干扰,却发现这“时间典当”的规则与真空债息、痛感能源深深绑定,形成了一个闭环体系,短时间内难以从外部破解。
就在她飞速计算着破解方案时,熵的下一波攻击接踵而至。这一次,不再是针对个体,而是针对……文明的历史。
“个体的时间债务,只是开胃小菜。”熵的声音如同神谕,宣判着更沉重的命运,“真正的‘时间债务’,源于文明的整体进程!你们消耗的时间,你们发展的历程,本身就是在透支宇宙的‘存在时长’!”
“根据《文明史债务追索条例》,现对碳基文明(地球主体)进行历史债务清算!需用你们已逝去的文明历史时光,来偿付欠付的真空债息!”
随着熵的宣告,地球上某些历史悠久的城市,空间开始发生诡异的扭曲。
罗马。
着名的威尼斯广场中央,空气如同水面般波动起来。紧接着,一支上百人的、穿着古罗马共和国时期锈迹斑斑盔甲、手持短剑和方盾的罗马军团,迈着整齐而沉重的步伐,从虚无中踏步而出!
他们面容模糊,仿佛由时光的尘埃和执念凝聚而成,眼神空洞却带着冰冷的肃杀。为首的百夫长抬起手,指向周围惊恐失措的现代游客和市民,用一种早已失传的拉丁语,发出机械而洪亮的怒吼:
“奉债权人熵之神谕,讨还公元前509年至公元476年,罗马文明所耗时间之本息!以当下生灵之时间充抵!”
他们并非幽灵,而是被熵的法则从时间长河中暂时“抽调”出来的“历史讨债客”!他们的存在本身,就在不断地吸食周围现代人的“时间”!
一个游客不小心被军团士兵的剑锋擦过,没有伤口,但他却在瞬间头发花白,皮肤失去光泽,仿佛被抽走了十年的寿命!而那士兵模糊的身影则似乎凝实了一点点。
类似的景象在全球各地上演:
埃及开罗,木乃伊侍卫队从金字塔中走出,索要法老时代的时光。
中国西安,兵马俑破土而出,沉默地追逐着行人,吸取时间。
希腊雅典,古典时代的哲学家幻影围着帕特农神庙游荡,口中念念有词,每一个音节都让靠近的人感到思维迟滞、记忆模糊……
历史活了过来,不是为了重现辉煌,而是为了讨债!
整个文明的历史,变成了沉重的负债。过去的每一秒辉煌、每一次战争、每一段和平,都在此刻变成了需要后代用自身时间偿付的巨额账单。
姜璃看着这荒诞而恐怖的一幕,看着少年瞬间衰老,看着古罗马军团在现代化街头追逐行人吸取时间。她胸腔的能量循环几乎要因愤怒而崩坏。
熵的手段,一次比一次诛心。从能量,到痛感,再到时间,最后是文明的历史。祂在系统地、彻底地将这个宇宙的一切价值都纳入祂那冷酷无比的金融偿还体系。
个体、文明、历史、时间……无一幸免。
真空中的债码数字,在这全球性的时间掠夺中,似乎跳跃得更加“欢快”了。
姜璃握紧了手中的星尘权杖,杖身冰凉。她知道,必须反击,必须在熵制定的这场残酷金融游戏中,找到那个足以掀翻桌子的“变量”。
她的目光,投向了那支正在罗马街头横冲直撞的罗马军团,投向了那些被时间债务缠身的个体,一个极其危险,但或许是唯一能利用现有规则进行反击的计划,开始在她脑中急速成型。
时间可以被典当,历史可以被追讨。
那么……未来呢?那些尚未发生的时间,那些可能的未来,是否也能成为一种……资产?甚至是一种……武器?
她的眼神,重新燃起一丝冰冷的火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