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傍晚的饭堂,弥漫着一种假期前夕特有的松弛气息。空气里混合着饭菜的余温、清洁剂淡淡的味道,以及少年们喧哗笑闹带来的蓬勃热气。夏语、吴辉强陪着东哥坐在靠窗的位置,面前是吃得精光的餐盘。
“东哥,怎么样?我们饭堂的红烧肉没吹牛吧?”吴辉强抹了抹嘴,得意地问,仿佛那肉是他亲手烧的。
东哥笑着拍了拍肚子,很是满足:“名不虚传!量大,味足,实在!比我在外面快餐店吃的强多了!”他环顾了一下这热闹又略显嘈杂的大厅,眼神里带着点怀念,“好久没体验这种抢饭吃的日子了,还挺有意思。”
三人说笑着走出饭堂。傍晚的风比白日里温柔了许多,带着夕阳的暖意和一丝凉爽,拂过脸颊,格外惬意。他们漫无目的地沿着小道,走到了离高一教学楼不远的操场边缘。
此刻的操场,与平日的空旷截然不同。那三辆蓝色货车像巨兽般静静停在一旁,而原本空旷的场地中央,一个大型舞台的骨架已经拔地而起。工人们还在上面忙碌着,焊接的火花偶尔闪烁,如同坠落的微型星辰,金属敲击声在黄昏的空气里传得很远。灯光架、音响设备堆在一旁,像等待检阅的士兵,预示着明日即将到来的绚烂。
夕阳的金辉毫无保留地倾泻在这片忙碌的工地上,给冰冷的金属桁架和工人们汗湿的脊背都镀上了一层温暖而神圣的光芒。
东哥抱着手臂,眯着眼打量着自己的“作品”,脸上带着工匠般的自豪和审视。他笑着对身旁的两个少年说:“这个舞台,基础设计图是你们学校乐老师提供的想法,我们细化执行的。等明天全部调试完毕,灯光音响一上,效果绝对……”他顿了顿,卖了个关子,才铿锵有力地说,“会让你们大吃一惊!”
他的目光随即转向夏语,语气变得随意却带着某种认真的意味:“夏语,你们晚自习没那么快上课吧?要不要跟我去舞台那边近处走走看看?熟悉一下环境。”
夏语闻言,下意识地先看了一眼旁边的吴辉强。
吴辉强立刻心领神会,脸上露出“我懂我特别懂事”的表情,非常识趣地抢着说:“东哥!语哥!我就不陪你们过去深入考察了!我……我还有一堆数学作业没啃完呢!得先回教室争分夺秒了!”他拍了拍夏语的肩膀,又对着东哥热情地说,“东哥,下次有机会再跟您学习!让夏语陪您好好逛逛!”
东哥欣赏地看了吴辉强一眼,笑容满面地点点头:“好小子,快去学习吧。有时间随时跟夏语来我乐行玩,免费教你们弹两首帅的!”
“好嘞!一定去!东哥再见!”吴辉强应得干脆,挥挥手,转身就朝着教学楼的方向小跑而去,身影很快融入了夕阳的光晕里。
夏语走在东哥的右手边,两人并肩朝着那片喧嚣繁忙的舞台工地缓缓走去。周遭是络绎不绝吃完晚饭回教室的同学,很多人都和他们一样,放慢了脚步,甚至驻足停留,兴奋地指着那初具规模的舞台议论纷纷,眼神里充满了好奇与期待。
夏语看着这景象,有感而发:“东哥,你看,大家都很关注这个舞台呢。看来明天晚上的晚会,绝对是万众瞩目。”
东哥闻言,爽朗地笑了笑,侧过头看他,目光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光说别人。你呢?你喜欢吗?想象过自己站在那上面吗?”他伸手指向那在夕阳下泛着金属光泽的台子,“在这么大的舞台上,灯光打在你身上,台下是黑压压的观众……想不想试试那种感觉?”
夏语先是一愣,似乎没料到东哥会问得这么直接。他沉默了片刻,目光不由自主地被那座正在诞生的舞台牢牢吸引。夕阳落在他清澈的眼眸里,点燃了两簇小小的、名为憧憬的火焰。
他缓缓点了点头,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坚定的向往:“当然想。在这样……像梦一样的舞台上,唱着偶像的歌,把想表达的东西唱给大家听……那应该是……”他寻找着合适的词语,最终轻声说道,“……一件非常幸福和开心的事吧。”
东哥满意地点点头,没有再深入这个话题。两人又走近了些,已经能清晰地听到工人们的吆喝声和工具碰撞的脆响。东哥看着眼前越来越清晰的庞然大物,语气变得稍微正式了一些:“明天下午,就是元旦晚会的联合彩排了。所有节目都要上去走位、试音。你们……”他顿了顿,看向夏语,“准备好了吗?”
“我们?”夏语有些不知所措地看向东哥,揣摩着他话里的含义。他想了想,试探着问,“东哥……您是怕我们会怯场吗?”
东哥微笑着摇了摇头,笑容里是经历风雨后的从容:“不是‘怕’。只是想了解一下你们的状态。紧张是正常的,甚至是最好的催化剂。”
夏语深吸了一口黄昏微凉的空气,目光再次投向那高高的舞台。他的眼神渐渐变得专注,仿佛已经看到了明日的灯火辉煌。他若有所思地回答,既像是对东哥说,也像是对自己说:“其实……我也不知道真正站上去会怎样。我想,紧张肯定会的,心跳加速,手心冒汗……兴奋也是真的,期待了那么久。但……”
他停顿了一下,语气变得无比肯定,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混合着锐气与真诚的笃定:“但怯场,不会。不仅仅是我,小钟、阿荣、小玉他们肯定也一样。我们不是为了不紧张而来,是为了把那两首歌,好好唱完而来。”
东哥听着他这番话,眼里的赞赏更加明显。他用力地拍了拍夏语的肩膀,力道很大,满是鼓励:“好!说得好!比我年轻那会儿第一次上台前强太多了,我那会儿差点没躲后台吐出来。”他哈哈笑了两声,随即语气放缓,带着长者的宽厚与经验,“不过啊,你们也真不用给自己太大压力。明天只是彩排,就是用来发现问题、解决问题的。音响不对了,灯光不合适了,站位别扭了,咱们就调!就算到了正式演出那天,真有什么小瑕疵,那又怎么样?Live的魅力就在于此,真实,有温度。平常心,记住,享受舞台最重要。”
夏语将东哥的话一字一句都听进了心里,那股因为未知而产生的细微忐忑,似乎真的被这沉稳的话语抚平了不少。他郑重地点点头:“嗯!我记住了,东哥。”
“走!带你上去瞧瞧!”东哥一挥手,领着夏语绕过堆放的材料,从侧面一个临时搭建的阶梯,走上了舞台区域。
脚踩在厚厚的、尚未铺设完整饰面的台板上,发出空旷的回响。站在这片空旷的、高高在上的平台上,视角瞬间变得无比开阔。整个操场的景色尽收眼底,远处渐渐亮起灯火的教学楼,楼下变成小小人影的同学,以及更远处朦胧的城市轮廓。
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瞬间攫住了夏语。风似乎更猛烈了些,吹动他的衣角和发梢,仿佛置身于世界的中心。
“东哥,”夏语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激动,他张开手臂,感受着风从指尖穿过,“站在这里的感觉……真好。”
东哥站在他身旁,同样望着远方,眼神里有着复杂的感慨:“是啊。我当年……就是因为偶然站上了一次舞台,喜欢上了这种仿佛能拥抱全世界的感觉,才一头扎进音乐里,再也没出来过。”
接着,东哥收敛情怀,瞬间进入了专业模式。他指着舞台的各个区域,仔细地给夏语讲解:“你看,这里大概是主唱位,到时候追光会打在这里。你要注意,不能老是钉在一个点,要稍微左右走动一下,照顾到两边的观众……还有,跟台下互动的时候,眼神要真诚,可以看远处,但也要时不时看看前排的观众……”
他事无巨细地传授着经验,从如何克服看向黑压压观众时的眩晕感,到怎么通过麦克风架和身体语言来展现舞台魅力。夏语听得极其认真,眼神晶亮,不时点头,仿佛一块海绵,贪婪地吸收着这些宝贵的“舞台初体验”。
夕阳在这番讲授中,终于彻底沉入了地平线。天际只剩下一条绚丽的橘红色晚霞,如同舞台落幕时最后一道温暖的追光。校园里的路灯啪嗒啪嗒地接连亮起。
就在这时,“叮铃铃——叮铃铃——”
晚自习的上课预备铃清脆地响彻校园,打破了这片小天地的专注。
“得,小课堂该下课了。”东哥回过神来,笑着拍了拍夏语的背,“赶紧回去上自习吧。我也得盯着他们收尾了。”
夏语这才从沉浸的状态中脱离,有些不舍地最后看了一眼这片即将属于他们的战场。
“谢谢东哥!今天学到了太多!”他由衷地说道。
“客气啥!明天加油!走了!”东哥潇洒地挥挥手,转身大步走向工人聚集的地方,身影很快融入了工地的灯光和暮色里。
夏语独自站在渐渐暗下来的操场边缘,回头望了望那片已然点亮几盏工作灯的舞台框架,它像一头蛰伏在暮色中的巨兽,安静地等待着明日的狂欢。
夜空开始渗出深邃的墨蓝色,几颗早熟的星星已经迫不及待地开始闪烁。晚风带着凉意,却吹不散夏语心中那股被点燃的热流。他轻轻地扬起嘴角,那笑容里,充满了对明天的无限期待和一种悄然滋长的勇气。
随即,他转过身,迈开步子,朝着灯火通明的教学楼快速跑去。他的脚步轻快而有力,踏在渐浓的夜色里,如同敲响了一串奔向梦想的前奏音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