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扳指在月光下显出山川脉络,指向虎符藏匿地。
江谢爱按图索骥潜入祠堂,却撞见杨晨铭正焚烧叛党名册。
火光映亮他锁骨上的齿痕——与她前世梦中的致命伤位置分毫不差。
“阿爱,”他突然转身,指尖拂过她颈侧,“你脖子上,沾了灰。”
庭院里的冷月像一柄淬了寒冰的弯刀,高悬在墨蓝色的天幕上,清冷的光辉毫无温度地倾泻下来,将廊下、假山、花木都勾勒出僵硬而孤寂的轮廓。江谢爱裹着一件单薄的素色外袍,赤足踩在冰凉的石板上,那寒意仿佛能穿透肌肤,直抵骨髓。可她浑然不觉,心口那片被前世血色梦境反复灼烧的地方,此刻却像燃着一簇永不熄灭的野火,炙烤着她,让她坐立难安,只能在这无人的庭院里徒劳地徘徊。
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那枚玉扳指。白日里那场惊心动魄的共享梦境,那铺天盖地的血腥,杨晨铭心口狰狞的旧疤,还有他眼中那片几乎将她溺毙的痛楚……所有画面都在她脑海里疯狂翻涌、撕扯。恨意依旧盘踞,像毒藤缠绕着心脏,但那毒藤的缝隙里,却硬生生钻出了几缕名为“动摇”的细芽。挡箭而死?跨越两世的执念?这荒谬又沉重的真相,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
她猛地停下脚步,抬起手,将玉扳指举到眼前。月光恰好穿过指缝,落在温润的玉面上。就在这一刹那,异变陡生!
玉扳指内部仿佛有流光在无声地涌动、汇聚。原本光滑的表面,在月华的浸润下,竟如水波般荡漾开来。细密的、几乎肉眼难辨的纹路,如同被无形的笔勾勒,清晰地浮现出来。那不是繁复的装饰,而是……山川!河流!关隘!一道道蜿蜒的线条,一座座起伏的峰峦,一个个标记着古怪符号的圆点,在玉扳指的平面上,构成了一幅极其精密、极其隐秘的军事布防图!
江谢爱的心跳骤然漏了一拍,随即狂跳如鼓。她屏住呼吸,指尖微微颤抖,顺着地图上最粗壮、最醒目的一条墨线移动。那线条蜿蜒曲折,最终指向一个被特殊符号圈注的位置——京城西北角,一座标记着“杨氏宗祠”的古朴建筑轮廓。
虎符!账本残页!杨晨铭那句“阿爱,该你上场了”!
所有线索在这一刻如同被无形的丝线猛地串联起来,在她脑中炸开一片刺目的白光。这玉扳指,根本不是什么信物,它是钥匙!是打开杨晨铭权谋核心的钥匙!而那虎符,他手中最重要的兵权象征,竟然就藏在……杨氏宗祠?他最根本的祖祠之地?
一个大胆到近乎疯狂的计划瞬间在她心底成型。她必须拿到它!这是她救出杨子轩、摆脱这困局的唯一筹码!也是她在这场致命博弈中,真正握住的第一张牌!
她不再犹豫,像一道融入夜色的影子,悄无声息地滑出庭院,朝着西北角的宗祠疾掠而去。夜风灌进单薄的衣衫,带来刺骨的寒意,却吹不散她眼中那孤注一掷的决绝。
杨氏宗祠在深夜里沉睡得如同巨兽。朱漆大门紧闭,门环上的兽头在月光下泛着幽冷的光。江谢爱绕到侧面,凭借前世模糊的记忆和玉扳指地图上标记的细微路径,轻易找到了一处被藤蔓半掩的偏门。门轴发出轻微的、令人牙酸的“吱呀”声,在死寂的夜里显得格外刺耳。她侧身闪入,反手轻轻带上。
祠堂内弥漫着浓重的檀香和陈年木料的气息,混合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焦糊味?她心头掠过一丝警兆,放轻脚步,循着那丝越来越明显的焦味,穿过一排排肃穆的牌位,来到祠堂最深处的偏殿。
偏殿的门虚掩着,缝隙里透出摇曳的火光。
江谢爱屏住呼吸,凑近门缝,小心翼翼地向内窥探。
火光来自殿中央一个巨大的青铜火盆。跳跃的橘红色火焰正贪婪地舔舐着投入其中的纸张,发出“噼啪”的轻响,卷起无数带着火星的灰烬,如同黑色的蝴蝶,在闷热的空气中盘旋飞舞。火光映亮了火盆旁那个挺拔而孤寂的身影——杨晨铭。
他背对着门,只穿着一件玄色中衣,衣料勾勒出紧绷的肩背线条。他正将一叠厚厚的、用明黄丝线装订的册子,一页一页,毫不犹豫地投入火中。火焰照亮了他专注的侧脸,眉峰紧锁,薄唇抿成一条冷硬的直线,眼神沉静得如同深潭,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决绝。那册子……江谢爱的心猛地一沉,那装帧,那厚度,分明是……叛党名册!他竟在此处,亲手销毁?
就在她惊疑不定之际,杨晨铭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微微侧过头,颈项随之转动。火光恰好在这一刻,清晰地照亮了他锁骨下方,靠近肩颈连接处的一小块肌肤。
那里,有一道齿痕!
并非新伤,边缘已经愈合,留下一个浅浅的、泛着淡淡粉色的印记。然而那形状,那位置……江谢爱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浑身血液瞬间冻结!
一模一样!与她前世那场血色梦境中,自己被锁链缚于龙椅上,杨晨铭持剑刺向心口时,他锁骨上那道被她濒死前咬出的、致命的齿痕,位置、形状,分毫不差!
前世?今生?梦境?现实?
巨大的冲击如同惊雷在她脑海中炸开,震得她头晕目眩,几乎站立不稳。指尖死死抠住冰冷的门框,指甲深陷进去,带来一丝尖锐的痛楚,才勉强支撑住摇摇欲坠的身体。这齿痕……是前世的印记跨越了轮回?还是……这根本就是同一个灵魂,在两段时空里留下的相同伤痕?那他心口的旧疤,那场挡箭的死亡……难道都是真的?那她前世究竟对他做了什么?他又为何……
混乱的思绪如同狂潮般将她淹没,让她一时竟忘了呼吸,忘了隐藏。
“阿爱。”
一个低沉的、带着一丝沙哑的声音,毫无预兆地在死寂的偏殿内响起,如同冰冷的蛇,瞬间缠住了她的心脏。
江谢爱浑身剧震,猛地抬起头。
杨晨铭不知何时已经转过身,正面向着她。火光在他深邃的眼底跳跃,映不出丝毫情绪,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幽暗。他一步步朝她走来,脚步声在空旷的殿内回荡,每一步都像是踏在她的心尖上。
她下意识地后退,后背却重重撞在冰冷的门板上,退无可退。
杨晨铭在她面前站定,高大的身影几乎将她完全笼罩,带来强烈的压迫感。他微微俯身,带着火焰余温的气息拂过她的脸颊。然后,他伸出了手。
江谢爱瞬间绷紧了全身,以为他要抓她,要质问,要……然而,他的动作却出乎意料的轻柔。
修长而微凉的手指,带着一丝不容抗拒的力道,却极其克制地,轻轻拂过她颈侧靠近耳根的肌肤。
“你脖子上,”他的声音低沉得如同大提琴的弦音,在狭小的空间里震荡,带着一种奇异的、令人心悸的平静,“沾了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