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谢爱在诗会上揭露杨子轩抄袭,反被诬陷。
杨晨铭突然现身,冷声宣布:“抄袭者,斩手。”
他目光扫过杨子轩,却落在江谢爱身上:“本王的话,只说一遍。”
祠堂的烛火在杨晨铭离去后,依旧固执地跳跃着,将那方小小的灵位映照得如同一个幽深的伤口。江谢爱僵立在原地,指尖冰凉,几乎要嵌进掌心。那灵位上,“江谢爱”三个字,像烧红的烙铁,烫得她灵魂都在颤栗。他为她留着梦里的地方,却也在这里,为她立了死亡的牌位。这两者之间,究竟藏着怎样撕裂的真相?是祭奠,还是……另一种更深的囚禁?
“小姐?”侍女青萝的声音带着怯意,在空旷的祠堂里显得格外清晰,将江谢爱从那令人窒息的漩涡中拽回一丝神志。她猛地回神,胸口剧烈起伏,压下翻涌的惊涛骇浪。不能在这里倒下,不能让任何人看出她的失态。她深吸一口气,那气息带着祠堂特有的陈旧檀香和一丝若有似无的……血腥气?是错觉吗?
“走吧。”她的声音出乎意料地平稳,只是尾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微颤,“去准备诗会的东西。”她必须离开这里,离开这令人心悸的灵位和那男人留下的、几乎要将她吞噬的注视。
诗会设在城郊的“听涛阁”,临水而建,飞檐斗拱,雕梁画栋,是京中权贵子弟附庸风雅的常去之处。今日天色阴沉,铅灰色的云层低低压着,水面上泛着沉闷的墨绿,更添几分山雨欲来的压抑。江谢爱坐在临水的位置,指尖无意识地捻着茶杯温热的边缘,目光却像淬了冰的针,牢牢锁定在不远处被一群谄媚者簇拥着的杨子轩身上。
他今日穿了一身月白锦袍,腰间系着温润玉佩,脸上挂着那副惯常的、温润如玉的伪善笑容,正与几位世家公子谈笑风生,仿佛前几日在朝堂上被杨晨铭逼得自断三指的狼狈从未发生过。那三根断指,如今被精致的护指套掩盖,只留下一个扭曲的凸起,像一条丑陋的蜈蚣趴在他手上。江谢爱看着,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杨子轩,你的好日子,到头了。
她此行,目的明确。前世,杨子轩便是凭借一首抄袭前朝大家的《秋江赋》,在诗会上一举夺魁,博得才名,也为他日后攀附太子、构陷江家铺平了道路。她记得清清楚楚,那首诗的真正作者是谁,也记得杨子轩是如何在一个雨夜,从一个落魄书生手中重金买下原稿,又如何将其据为己有。
诗会过半,轮到杨子轩展示。他姿态从容地起身,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中,朗声吟诵起那首熟悉的《秋江赋》。词藻华丽,意境深远,确实动听。阁内一时赞叹声四起。
“好!好一个‘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意境高绝!”
“杨公子真乃当世奇才!”
“此诗只应天上有啊!”
杨子轩脸上泛起得意的红晕,微微颔首,享受着众人的吹捧。他目光不经意地扫过江谢爱,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挑衅和轻蔑,仿佛在说:看,你江家所谓的才女,又能奈我何?
江谢爱冷冷地看着他表演,直到他吟诵完最后一个字,阁内掌声雷动时,她才缓缓站起身。她的动作并不快,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让原本喧闹的阁内,声音渐渐低了下去,无数道目光聚焦在她身上。
“杨公子好诗。”江谢爱开口,声音清越,却像投入寒潭的石子,激起一片涟漪,“只是,此诗,似乎并非杨公子所作。”
一句话,如同惊雷炸响!
杨子轩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眼中闪过一丝慌乱,但随即被强装的镇定取代:“江小姐何出此言?此诗乃子轩昨夜偶得,灵感突发,一挥而就。”
“偶得?”江谢爱轻笑一声,那笑声里带着刺骨的寒意,“杨公子可还记得,三年前,城南‘醉仙楼’外,一个名叫‘柳三变’的落魄书生?他身染重病,无钱医治,却有一身才学。那晚,雨下得很大,杨公子可曾与他有过‘交易’?”
她的话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如同冰锥,狠狠扎向杨子轩。杨子轩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他没想到,江谢爱竟会知道得如此清楚!那晚的事,他自以为做得天衣无缝!
“一派胡言!”杨子轩猛地拔高声音,试图压下心虚,“江谢爱!你休要血口喷人!我杨子轩何须抄袭一个无名小卒?你这是嫉妒!是因退婚之事怀恨在心,故意构陷于我!”
他声音尖锐,带着被戳穿的恼羞成怒,立刻引得阁内一阵骚动。众人面面相觑,窃窃私语。江谢爱的话太过具体,不像空穴来风,但杨子轩的激烈反驳也并非全无道理。
“构陷?”江谢爱眼中寒光一闪,从袖中取出一个薄薄的、泛黄的册子,高高举起,“这是柳三变病逝前,托付给一位故友的诗稿手抄本!其中,便有这首《秋江赋》!字迹、落款日期,清清楚楚!杨公子,你还要抵赖吗?”
她将册子抛给离得最近的一位以公正着称的老翰林。老翰林颤抖着手接过,翻开仔细比对,脸色越来越凝重。他抬起头,看向杨子轩,声音带着沉重的失望:“杨公子……这字迹,这日期……确是三年前无疑。这诗稿……确非你原创。”
“哗——!”
阁内彻底炸开了锅!惊愕、鄙夷、失望的目光如同利箭,齐刷刷射向杨子轩。抄袭!还是抄袭一个落魄书生!这比才疏学浅更令人不齿!杨子轩的脸由白转青,再由青转紫,如同调色盘一般难看。他死死盯着江谢爱,眼中怨毒几乎要喷薄而出。
“好!好一个江谢爱!”杨子轩突然发出一声凄厉的怪笑,状若疯狂,“你费尽心机,就为了污蔑我?你以为拿出一个来历不明的册子,就能颠倒黑白?我告诉你,不可能!”
他猛地从怀中掏出另一张纸,同样高高举起,声音因为激动而扭曲:“大家看!这才是真正的原稿!上面有我杨子轩的落款和印章!是江谢爱!是她嫉妒我的才华,提前偷走了我的诗稿,再伪造所谓的‘证据’来陷害我!她才是那个卑鄙无耻的小人!”
他手中的纸,墨迹新鲜,印章鲜红,看起来确实像是“原稿”。这一手反咬,极其歹毒!众人再次陷入混乱,目光在江谢爱和杨子轩之间游移不定。事情变得扑朔迷离。
江谢爱心头一沉。她没想到杨子轩竟如此阴险,早有准备!她看着那崭新的“原稿”,再看看老翰林手中泛黄的诗稿,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和愤怒瞬间攫住了她。难道前世今生的努力,就要这样被他轻易抹黑?
就在这时,阁外传来沉重而整齐的脚步声,如同闷雷滚过,瞬间压下了阁内所有的喧嚣。
所有人下意识地循声望去。
只见听涛阁那扇雕花大门,被一只骨节分明、戴着玄色护腕的手,缓缓推开。
门外,天光晦暗,却仿佛有一道无形的威压,随着那道身影的踏入,瞬间弥漫了整个空间。
杨晨铭。
他今日未穿朝服,只着一身玄色常服,衣料在晦暗光线下泛着冷硬的光泽,如同他周身散发的气息。他身形挺拔如松,面容依旧冷峻,眼角那道疤痕在阴影下显得愈发深刻,如同蛰伏的猛兽。他并未看任何人,目光径直越过人群,落在那两张对峙的“诗稿”上,最后,定格在脸色惨白、眼中怨毒未消的杨子轩身上。
阁内落针可闻,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连空气都仿佛凝固了。权臣亲临,只为一场诗会的纠纷?这本身就透着无尽的诡异和压迫。
杨子轩看到杨晨铭,身体猛地一颤,眼中怨毒瞬间被巨大的恐惧取代。他下意识地后退一步,撞翻了身后的椅子,发出刺耳的声响。
杨晨铭缓缓踱步,靴底敲击在光洁的地面上,每一步都像是踩在众人的心跳上。他走到那两张被老翰林并排放置在案上的诗稿前,垂眸看了一眼,那眼神淡漠得如同在看两片枯叶。
然后,他抬起眼。
那目光,如同两道淬了寒冰的利剑,先是扫过杨子轩那张因恐惧而扭曲的脸,杨子轩几乎要瘫软在地。接着,那目光缓缓移动,越过惊愕的人群,最终,稳稳地落在了江谢爱身上。
江谢爱的心脏骤然缩紧。她能清晰地感受到那目光中的重量,带着审视,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还有……一种令人心悸的专注。祠堂里那灵位带来的寒意,似乎又顺着他的目光,重新爬上了她的脊背。
杨晨铭开口了,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金属摩擦般的冷硬质感,清晰地回荡在死寂的阁内,每一个字都像冰珠砸落:
“抄袭者,斩手。”
短短五个字,如同九天惊雷,炸得所有人魂飞魄散!
斩手!不是罚俸,不是禁足,是斩手!这是何等酷烈的手段!仅仅为了几行诗句?这哪里是处置抄袭,分明是宣告生杀予夺的绝对权力!
杨子轩发出一声短促的、如同被扼住喉咙的呜咽,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下意识地捂住了自己那三根断指的位置,眼中只剩下极致的恐惧。他终于明白,在杨晨铭眼中,他这条命,连一首诗的分量都不如。
然而,杨晨铭的话并未结束。
他的目光依旧牢牢锁在江谢爱脸上,那深邃的眼眸里,似乎翻涌着某种她看不懂的暗流。他薄唇微启,吐出的字句,却让整个听涛阁的温度骤降至冰点:
“本王的话,只说一遍。”
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终结意味。那眼神,那语气,仿佛在说:规矩已立,后果自负。至于这规矩是冲着谁,又为了谁……答案,似乎就在他此刻凝视的焦点上。
江谢爱迎着他的目光,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他是在震慑杨子轩,震慑全场,更是在……警告她?还是……宣告某种所有权?祠堂的灵位,此刻的凝视,那句“只说一遍”的余威……无数碎片在她脑中疯狂碰撞,却始终无法拼凑出完整的图景。她只觉得,自己仿佛正站在一个巨大漩涡的边缘,而那个掌控漩涡的男人,正用一种近乎残忍的方式,将她更深地拖入其中。
阁内死寂一片,只有杨子轩压抑的、恐惧的喘息声,和窗外越来越急的风声,预示着一场真正的风暴,即将来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