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未亮透,京城西市的粮仓已亮起成片灯笼。江谢爱站在粮垛前,霜白的晨光落在她肩头,将藏青色锦袍染得发淡。袖口沾着细碎的粮灰,是方才清点时蹭上的 —— 自昨夜接到杨晨铭的密信,她便没合过眼,指尖捏着的调度册上,红笔标注的 “加急” 二字已被汗水洇得有些模糊。
“夫人,斥候传回消息,藩王大军已入黑风峡,将军按计划将主力引至峡谷中段了。” 暗卫青砚快步走来,声音压得极低,却难掩急促,“只是…… 峡谷两侧的伏兵比预期少了三成,恐有变数。”
江谢爱抬手揉了揉眉心,目光落在调度册上 “左翼粮草押运队” 那行字上。黑风峡她曾在地图上看过无数次,两侧峭壁如刀削,最窄处仅容两骑并行,本是伏击的绝佳之地,如今伏兵短缺,杨晨铭的处境便多了几分凶险。她指尖划过册页,忽然停在 “苏家坞” 三个字上 —— 那是粮草押运的必经之地,也是前日杨子轩旧部试图偷取青铜印时提及的 “苏氏据点”。
“让左翼押运队绕开苏家坞,走后山的密道,多加二十名暗卫护送。” 她抬眼时,眼底已没了倦意,只剩沉定,“另外,把这封情报快马送进峡谷,告诉将军,敌军右翼副将是藩王的外甥,此人贪功冒进,可从右翼突破。”
青砚接过情报,见纸上除了军情,还画着一只小小的鹤 —— 是江谢爱照着杨晨铭信末的涂鸦画的,边角还绣了半朵桃花,那是她绣平安符时最常绣的纹样。青砚心下了然,这是夫人怕将军分心,特意加的念想,便躬身应下,转身消失在晨光里。
江谢爱望着他的背影,抬手摸向腰间 —— 那里挂着个素布荷包,里面装着另一枚平安符,是她为自己绣的,与送给杨晨铭的那枚一模一样。指尖蹭过荷包上的针脚,忽然想起雪夜相拥时,杨晨铭撕开朝服露出的旧疤,那时他说 “这疤是为你前世挡剑所留”。如今他在峡谷浴血,她却只能在京城守着粮草,这种无力感像细针,轻轻扎在心上。
黑风峡内,寒风卷着沙砾,刮得甲胄 “哗哗” 作响。杨晨铭勒住战马,玄色披风被风扯得猎猎翻飞,露出腰间悬着的平安符 —— 素白的布面上,那只展翅的鹤被他攥得有些发皱,边角的丝线都磨起了毛。
“将军,藩王主力已全部进入峡谷,是否下令点火?” 副将催马上前,声音里带着兴奋。
杨晨铭抬眼望去,只见峡谷尽头尘土飞扬,藩王的大旗在风中摇曳,旗下士兵密密麻麻,像一群饿极的狼。他指尖在平安符上轻轻按了按,忽然想起出发前江谢爱的叮嘱:“峡谷风大,火攻恐被逆风反噬,若实在难办,便等我派的粮草队到,用烟熏之法。”
“再等等。” 他沉声道,目光扫过敌军右翼 —— 果然如江谢爱所言,那名副将正带着一队骑兵冲在最前,队形散乱,显然是急着抢功。杨晨铭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抽出腰间长剑,剑刃在晨光下泛着寒芒:“传我将令,左翼骑兵绕后,截断敌军退路;右翼随我冲锋,先斩那副将!”
军令刚下,马蹄声便如惊雷般炸响。杨晨铭一马当先,长剑劈开迎面而来的敌军,玄色披风上很快溅满鲜血。他杀得兴起,却没留意身后有一支冷箭正对着他的后背 —— 那是藩王暗中安排的死士,专挑主将下手。
“将军小心!” 副将嘶吼着扑过来,却已来不及。
箭簇穿透空气的锐响刺入耳膜,杨晨铭猛地侧身,箭尖擦着他的肋骨飞过,却还是在腰间划开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剧痛瞬间蔓延开来,他闷哼一声,却没松半分握着剑的手,反而借着侧身的力道,反手一剑刺穿了那死士的喉咙。
血顺着甲胄往下淌,浸湿了腰间的平安符。杨晨铭低头看了一眼,那素白的布面吸了血,竟透出几分艳色。他忽然想起江谢爱绣符时的模样 —— 她坐在窗边,阳光落在她发间,指尖捏着绣花针,专注得连他走进来都没察觉。那时他还笑她 “绣得比宫里的御绣娘还丑”,她却红着脸反驳:“丑也只给你一人绣。”
心头一阵滚烫,杨晨铭握紧长剑,嘶吼着冲向敌军副将。那副将见他中箭,以为有机可乘,挥刀便砍过来,却被杨晨铭一剑挑飞兵器,再一剑刺穿胸膛。副将倒在马下时,眼中还满是不可置信 —— 他竟没料到,一个中了箭的人,还能有如此惊人的力量。
“将军威武!” 士兵们见主将斩杀敌将,士气大振,呐喊着冲锋,敌军瞬间溃不成军。
藩王见大势已去,拨马想逃,却被暗卫拦住。混乱中,一名暗卫从藩王的贴身侍卫身上搜出一封密函,快步送到杨晨铭面前:“将军,这是从侍卫怀中搜出的,似乎是藩王与某人的通信。”
杨晨铭忍着剧痛,展开密函。信纸是粗糙的桑皮纸,字迹遒劲,却带着几分仓促。最上面一行字让他瞳孔骤缩 ——“苏大人授意:引杨晨铭入黑风峡,若事败,焚此信。”
“苏大人” 三个字,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他心底的锁。他想起杨子轩死前遗留的那枚青铜印,想起母亲苏氏死前留下的 “防苏氏族人” 的遗言,指尖在 “苏” 字上顿了顿,眸色沉得像峡谷深处的寒潭。
暗卫见他神色不对,轻声问:“将军,是否要将此事告知夫人?”
“不必。” 杨晨铭将密函折好,塞进怀中,压在平安符的下面,“先清理战场,稳定军心。此事…… 等我回京再与她细说。” 他没说的是,密函末尾还有一行模糊的字迹,被水渍洇得有些不清,却能辨认出 “杨家旧物” 四个字 —— 那是母亲留给他的唯一遗物,一枚刻着 “苏” 字的玉佩,如今正藏在杨府书房的暗格里。
京城粮仓内,江谢爱正对着地图发呆。桌上的茶已经凉了,她却没动一口,目光死死盯着黑风峡的位置,心里像压着块石头。直到夕阳西下,一名斥候跌跌撞撞地跑进来,声音带着喘息:“夫人!大捷!将军在黑风峡大败藩王,现已生擒藩王!只是…… 将军他……”
“他怎么了?” 江谢爱猛地站起来,指尖攥得发白,声音都有些发颤。
“将军腰间中箭,不过军医已处理过,暂无性命之忧。” 斥候连忙补充道,从怀中掏出一枚平安符 —— 正是杨晨铭随身携带的那枚,上面还沾着干涸的血迹,“将军说,让夫人看到这个,便知他平安。”
江谢爱接过平安符,指尖抚过上面的血迹,眼眶瞬间红了。她想起昨夜整理行装时,杨晨铭把这枚符塞进怀里,笑着说:“阿爱绣的,定能保我平安。” 如今符在人安,可那血迹却像烙印,刻在她心上,让她一阵心疼。
“知道了。”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情绪,对斥候说,“让军医好生照料将军,粮草队已备好,明日一早就送往前线。”
斥候退下后,江谢爱握着平安符,走到窗边。夕阳将天空染成一片橘红,远处的皇宫轮廓在暮色中若隐若现。她忽然想起杨晨铭曾说过,他母亲苏氏是被诬陷而死,如今藩王密函里的 “苏大人”,是否与苏氏有关?还有杨子轩遗留的青铜印,上面也刻着 “苏” 字,这一切难道只是巧合?
正想着,青砚又走了进来,递上一封密信:“夫人,这是暗卫从藩王侍卫身上搜出的另一封残信,上面提到了‘苏氏旧部’,似乎与当年江家旧案有关。”
江谢爱展开残信,上面只有寥寥数语:“江家当年通敌,实为苏氏旧部嫁祸……” 后面的字迹被烧毁,只剩下残缺的 “苏” 字。她瞳孔骤缩 —— 原来父亲的旧案,竟真的与 “苏” 姓之人有关!
夜风轻轻吹过,带着几分凉意。江谢爱握着两封密信,心里五味杂陈。前世的误会渐渐解开,可新的谜团又浮出水面 ——“苏大人” 是谁?苏氏旧部为何要嫁祸江家?杨晨铭对这些事,又知道多少?
她抬头望向黑风峡的方向,夕阳的最后一抹余晖落在她脸上。平安符在掌心温热,像杨晨铭的体温,给了她些许安慰。她知道,这场博弈还未结束,接下来的路,她要与杨晨铭一起,揭开所有谜团,为江家洗刷冤屈,也为那些逝去的人,讨一个公道。
而此刻的黑风峡,杨晨铭正坐在军帐中,看着那枚刻着 “苏” 字的玉佩。玉佩在烛火下泛着温润的光,上面还留着母亲的温度。他想起密函里的 “杨家旧物”,心里一阵冷笑 —— 看来,那些苏氏旧部,是冲着这枚玉佩来的。只是他们不知道,这枚玉佩里,还藏着一个更大的秘密,一个关乎他身世的秘密。
烛火摇曳,映着他深邃的眼眸。他知道,回京之后,他必须将一切告诉江谢爱。他们是并肩作战的伙伴,也是彼此的依靠,没有什么秘密是不能共享的。只是他没想到,这枚玉佩背后的秘密,会牵扯出更多的恩怨,让他们再次陷入危险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