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阳如血,将北境的山谷染得一片猩红。昨夜那场烧尽敌军粮草的大火还未完全熄灭,空气中弥漫着焦糊的草木味与淡淡的血腥味,偶尔有未燃尽的木柴噼啪作响,像是这场战役尚未停歇的余息。江谢爱站在山谷入口的巨石旁,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那枚平安符 —— 绣符的丝线已被硝烟熏得有些发黑,却仍是她此刻唯一能攥住的安稳。
不远处,杨晨铭正对着沙盘俯身低语,玄色甲胄上沾着的泥土与干涸的血迹,让他本就清峻的眉眼多了几分凌厉。方才正面交战时,江谢爱站在阵前喊出 “江家与诸位共存亡” 的声音还回荡在山谷间,此刻他抬眼望向她,目光掠过她被风吹乱的鬓发,喉结微滚:“内应的事,查得如何了?”
江谢爱走上前,将一枚刻着 “苏” 字的青铜令牌递过去,令牌边缘还沾着干涸的血渍,是今早从那名试图传递军情的士兵身上搜出的:“影卫审了一夜,那士兵只肯说‘苏氏旧人要在今日动手’,再问便咬舌自尽了。” 她顿了顿,指尖微微发凉,“我总觉得,他们要找的不是敌军,是你我。”
杨晨铭接过令牌,指腹在 “苏” 字上反复摩挲 —— 这字迹与杨子轩死前遗留的那枚青铜印上的刻痕,竟有七分相似。他眸色沉了沉,忽然抬手将令牌掷在沙盘上,声音压得极低:“既是要找我们,那便让他们来。”
半个时辰后,山谷西侧的密林中传来轻微的响动。按杨晨铭的计策,影卫故意将 “今夜撤军回守主营” 的假消息透给了军中的 “可疑分子”,此刻正有十数名身着我方军服的士兵,正猫着腰往山谷深处的粮草囤放处摸去 —— 那里早已空无一人,只余下几车用来诱敌的干草。
“动手。” 杨晨铭一声令下,早已埋伏在密林中的士兵瞬间跃起,长弓搭箭,将那十几人团团围在山谷中央。为首的是个身材魁梧的汉子,脸上一道刀疤从眉骨延伸到下颌,见行踪败露,竟不慌不忙地拔出腰间弯刀,厉声喝道:“杨相好计谋!可惜,你们今日都得死在这!”
江谢爱站在杨晨铭身侧,握紧了腰间的短剑 —— 她虽不善武,却也在李将军的指导下学过几招防身术。可就在她准备上前时,眼角忽然瞥见那刀疤汉子的手悄悄摸向背后的箭囊,箭羽上泛着诡异的青黑色,竟是淬了毒的。
“小心!” 江谢爱还没来得及喊出声,便见那支毒箭如流星般朝自己射来 —— 刀疤汉子的目标从来不是杨晨铭,是她这个 “能动摇杨相心神” 的软肋!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变慢。江谢爱只觉得眼前一花,下一秒便被一个坚实的胸膛猛地推开,玄色的甲胄擦过她的手臂,带着刺骨的凉意。紧接着,“噗嗤” 一声闷响,箭羽穿透布料的声音清晰得让人头皮发麻。
“晨铭!” 江谢爱惊声尖叫,踉跄着扑过去时,正见杨晨铭捂着左臂缓缓跪下,鲜血从他指缝间不断涌出,很快便染红了玄色的甲胄,在残阳下泛着刺目的红。
刀疤汉子见一箭未中,反而伤了杨晨铭,顿时恼羞成怒,挥着弯刀便朝江谢爱冲来:“江家女!杨相护得了你一时,护不了你一世!苏大人在西北等着收你们的人头!”
“西北” 二字像一把淬了冰的刀,扎进江谢爱心里 —— 她想起昨日影卫送来的密报,说西北有不明势力在囤积粮草,原来竟是苏氏旧人藏在那里。可此刻她没时间细想,目光落在杨晨铭流血的手臂上,那道伤口与前世他替她挡下毒箭的位置,竟有几分重合。前世的遗憾与今生的恐慌瞬间交织,让她胸腔里翻涌着一股从未有过的狠厉。
江谢爱猛地抽过身旁士兵腰间的长刀,刀柄硌得她掌心生疼,却让她莫名生出一股力量。她迎着刀疤汉子的刀锋冲上去,动作不算利落,却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 —— 刀疤汉子显然没料到她会主动动手,一时竟被她逼得退了两步。
“你敢伤他?” 江谢爱的声音发颤,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冷意。她想起杨晨铭昨夜在篝火旁替她暖手时说的 “以后我护着你”,想起他在峡谷决战时紧攥着平安符的模样,想起他每次隐瞒真相时眼底的愧疚 —— 这些画面像潮水般涌来,让她手中的刀愈发坚定。
刀疤汉子冷笑一声,挥刀便朝她的肩头砍来。江谢爱侧身避开,刀锋擦着她的衣袖划过,带起一片布料。她趁机绕到汉子身后,双手握紧刀柄,猛地朝他后心刺去 —— 长刀入体的声音闷沉,汉子的身体僵了一下,缓缓转过身,眼中满是难以置信。
“苏…… 苏大人不会放过你……” 他的声音越来越弱,最终重重倒在地上,鲜血漫过江谢爱的裙摆,温热的触感让她指尖发抖。她踉跄着后退一步,看着刀上的血滴落在尘土里,晕开一小片深色的印记,胃里一阵翻涌,却强忍着没吐出来。
“阿爱。”
熟悉的声音传来,江谢爱猛地回头,见杨晨铭正撑着沙盘站起身,左臂的伤口还在流血,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却仍朝她伸出手。她快步走过去,几乎是扑进他怀里,鼻尖萦绕着他身上的血腥味与淡淡的墨香,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
“你疯了吗?那箭上有毒!” 她的声音带着哭腔,手指小心翼翼地碰了碰他的伤口,却被他反手握住。
杨晨铭的掌心温热,即使流了那么多血,也依旧带着让人安心的力量。他低头看着她泛红的眼眶,拇指轻轻擦去她脸颊的泪水,声音有些沙哑:“我若不挡,此刻哭的人,就是我了。”
周围的士兵早已退到远处,只留下影卫在清理战场。残阳的光透过山谷的缝隙洒下来,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将影子拉得很长。江谢爱扶着杨晨铭走到一旁的青石上坐下,从怀中掏出干净的布条 —— 是今早她特意带在身上的,想着或许能用来包扎伤员,没想到竟先用到了他身上。
她小心翼翼地解开他的甲胄,露出左臂的伤口 —— 箭羽虽已被拔出,却仍有黑色的毒血从伤口渗出,边缘的皮肤已经开始泛青。江谢爱的心猛地一紧,指尖颤抖着蘸了些随身携带的解毒粉,轻轻撒在伤口上。
“疼吗?” 她问,声音轻得像羽毛。
杨晨铭看着她专注的侧脸,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忽然笑了笑:“你替我撒粉的力道,比战场上的刀还疼。”
江谢爱瞪了他一眼,手上的动作却放得更轻了。她低头缠着布条,忽然摸到他手臂上一道早已愈合的疤痕,那道疤痕很长,从手肘延伸到小臂,像是被什么利器划开的。她顿了顿,抬头看向他:“这疤……”
“是我母亲留下的。” 杨晨铭的声音忽然沉了下来,目光望向远处的残阳,带着几分她看不懂的怅然,“我十岁那年,母亲被赐死前,曾用匕首划伤我的手臂,说‘若有一日见着同样带疤的人,定要远离’。”
江谢爱的心猛地一跳 —— 她想起 123 章那晚,杨晨铭在书房擦拭的那枚 “苏” 字青铜印,想起他说 “这印与我母亲有关”。原来杨母的旧案里,还有这样的细节。她刚想追问,却见杨晨铭抬手按住她的肩,摇了摇头:“今日不说这个,先把伤养好。”
她知道他不愿再提,便不再追问,只是将布条系得更紧了些。夕阳渐渐沉下去,山谷里的风也凉了起来,杨晨铭将自己的外袍脱下来,披在她身上,指尖在她发间顿了顿:“以后别再逞凶,你若出事,我……”
他没说完,却将她的手攥得更紧了。江谢爱抬头看他,见他眼底翻涌着后怕,像个怕丢了珍宝的孩子。她忽然想起前世他战死时,那双始终望着皇宫方向的眼睛,此刻便忍不住伸手,轻轻摸了摸他的脸颊:“以后别再替我挡箭,我们要一起活着回去。”
杨晨铭看着她的眼睛,那里面映着残阳的光,也映着他的模样。他喉结微滚,最终只是点了点头,将她往怀里带了带。远处的烽燧燃起了新的烟火,是主营传来的平安信号,可两人都知道,这场仗还没结束 —— 西北的苏氏旧人,那道与杨母有关的疤痕,还有江家旧案里未查清的隐情,都还藏在暗处,等着他们去揭开。
风卷起地上的枯叶,落在两人脚边,像是在无声地提醒着:前路漫漫,杀机未歇。可此刻,他们只愿沉溺在这片刻的安稳里,让彼此的体温,驱散这北境的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