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启十五年,六月末至七月初,东瀛五省全境。
由于在江户献俘的盛典上发生了残余浪人武士劫法场的事件。
由辽国公卢象升、海军提督俞咨皋、平辽侯毛文龙、伏波伯戚镇海四位将帅联名签署的《肃清残敌令》,以六百里加急的速度,被快马信使和乘风破浪的传令兵船,送往散布在东瀛五省的每一个明军小队。
一场旨在犁庭扫穴、永绝后患的拉网式清剿,如同一张无形却坚韧无比的巨网,在东瀛列岛的每一个角落,从喧闹的城下町到寂静的深山幽谷,缓缓而坚定地收紧。
《肃清残敌令》其核心要旨只有鲜明的一条:对一切拒不投降、隐匿山林、负隅顽抗的武士集团、浪人武装、忍者残余,实施毫不留情的“三光”策——发现即剿光,据点即烧光,物资即抢光(统一登记充公)。原则上,不接受任何形式的谈判或有条件的投降,除非目标人物掌握极其重要的情报或具备某种特殊的利用价值。
此令之目的,在于从根本上、从肉体上,彻底铲除武士阶层赖以生存的武装基础以及其潜在死灰复燃的社会土壤。
具体的肃清行动,由各驻防参将全权负责,他们麾下的兵马,以哨、队为单位,化整为零,组成了无数支精干、敏捷且火力充沛的清剿分队。
在这些分队的行列中,常常能看到一些神情复杂、目光闪烁的身影,他们被军中士兵略带戏谑或鄙夷地称为“带路党”。
这些人,或许是早期审时度势、率众降伏的本地豪族武士,或许是对昔日幕府或各地大名家残酷统治心怀刻骨怨恨的农民、猎户,甚至是被俘后经过“劝导”转而效力的下级足轻。
此刻,他们凭借着对当地一草一木、一山一壑的熟悉,引领着装备精良的明军士兵,像用最细密的梳子篦头发一样,对已知或可疑的残敌藏匿区,进行反复的拉网、挤压、筛查。
九州,肥后与萨摩交界的雾岛山麓,清晨浓重山雾尚未被初升的朝阳完全驱散,空气冰冷而潮湿,混合着浓郁的草木腐烂的气息,以及一丝若有若无、却挥之不去的焦糊味。
一名年轻的明军哨长,名叫李世敏,此刻正蹲在一块长满青苔的巨岩后方,小心翼翼地探出半个头,用一支单筒望远镜,仔细地观察着前方被薄雾笼罩的山谷。
山谷深处,几间低矮破败的茅屋若隐若现。李世敏的脸上还带着几分未脱的稚气,但紧抿的嘴唇和眼神中透出的那种专注与冷峻,已然超出了他的年龄。李世敏是原登来水师的小兵,被郑成功看中进入了巡阅府水师,后面阴差阳错的随军远征东瀛,眼前的景象,比他读过的任何兵书都更加真实,也更加残酷。
他身边,一个穿着破旧和服、腰间别扭地挎着一柄打刀的本地向导,正努力弯着腰,压低声音说道:“王把总,李哨长,看清楚了,山谷里那个废弃的村子,叫做‘风神落’,就是岛津家那帮败兵杂碎最后几个已知的老窝之一了。”
他叫吉田,原是岛津家一个备受欺压的底层足轻,在明军压境时,几乎是毫不犹豫地选择了投诚,只为了一口饱饭和不再挨打受骂的日子。他的汉话带着浓重的口音,但表达还算清晰。
把总王虎,一个脸上带着一道狰狞刀疤、皮肤黝黑的老行伍,闻言啐了一口唾沫,那口痰准确地落在脚边的蕨类植物上。他眯着眼看了看山谷的方向,低骂道:“妈的,这鬼地方,林子密得跟他娘们儿的头发似的,缠缠绵绵,还真会找地方躲藏!世敏,”
他转向年轻的哨长,语气不容置疑,“你带你那一哨的弟兄,从左边那个山脊给我悄摸声地迂回过去,动作要快,路线要刁,给老子死死堵住他们往更深山里窜的退路。老子带主力从正面压过去,给他们来个瓮中捉鳖。都给我听清楚了,大将军的军令如山,顽抗者,格杀勿论,一个不留!心慈手软,死的可能就是咱们自己弟兄!”
李世敏深吸了一口冰冷潮湿的空气,努力压下心脏在胸腔里“咚咚”擂鼓般的跳动,以及喉咙里泛起的一丝紧张。他用力点了点头,声音刻意压得沉稳:“是!王把总放心,保证连只耗子都别想从我们那边溜出去!”他转身,朝着身后匍匐待命的士兵们打出一连串简洁的手势,几十条身影立刻如同鬼魅般,利用岩石和树木的掩护,向着左侧山脊快速移动。
大约半个时辰后,当第一缕阳光勉强穿透浓雾,照亮山谷的一部分时,战斗打响了。明军阵地上,几门轻便的神威野战炮和迫击炮率先发出怒吼,炮弹划破潮湿的空气,带着尖锐的呼啸声,精准地砸向山谷中的茅屋和残敌用木头、石块垒砌的简易工事。剧烈的爆炸声接二连三地响起,瞬间燃起了熊熊大火,浓黑的烟柱冲天而起,打破了山林的寂静。
透过弥漫的硝烟,可以隐约看见一些穿着破旧具足、头上绑着白布条的武士,如同受伤的野兽般,挥舞着雪亮的太刀,发出绝望而疯狂的吼叫,试图迎着明军的炮火发起决死冲锋。
“弓箭手,前方八十步,覆盖抛射!压制住他们!火铳队,前列,瞄准了,轮射!”王虎那粗犷的吼声,即使在隆隆的枪炮声中,依然清晰地传到每个士兵的耳中。
命令一下,箭矢如同飞蝗般腾空而起,划出弧线落入冲锋的敌群。紧接着,便是爆豆般密集的火铳射击声——“砰砰砰——!”前排士兵射击完毕,立刻后退装填,第二排迅速上前,举铳、瞄准、击发,动作整齐划一。
密集的铅弹如同死亡之雨,泼洒向那些冲锋的武士,瞬间将他们成片地打倒。这些岛津家的残党确实勇悍得令人心惊,甚至有人身上已经插着箭矢,或是被铅弹开了血洞,依然面目扭曲地嚎叫着前冲数步,直到被第二排、第三排更加密集的火铳齐射彻底击碎,倒在泥泞和血泊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