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荒像个赖皮的老光棍,死乞白赖地不肯走。公社食堂的糊糊越发清澈见底,能照出人影儿,喝下去管饱不管饿,走两步路肚子里就咣当响,跟揣了个半空的水瓢似的。燃料也见了底,家家户户那点柴火,恨不得一根掰成八瓣烧。
就在这节骨眼上,李主任,咱们红星公社的最高指挥官,在某个被玉米芯窝头噎得直伸脖子的清晨,灵光一现,如同文曲星下凡(也可能是饿得眼冒金星),做出了一个“英明”的决定:举办“战天斗地,储备春柴”砍柴大比武!
消息像长了翅膀,扑棱棱飞遍了公社每个角落。前三名的奖励更是让无数双饿得发绿的眼睛瞬间冒出了红光——二十个工分!外加一小袋金灿灿、能噎死人的、实打实的玉米面!
这诱惑,不亚于在饿狼面前挂一块肥嘟嘟的五花肉!
整个公社瞬间沸腾了,比过年杀猪还热闹。
咱们的主角廖奎同志,此刻在干啥?
他正蹲在自家院门口,戴着张小花那副暖乎乎的露指手套,慢条斯理地磨着他那把饱经风霜的柴刀。磨刀石“嗤嗤”作响,像是在给即将到来的比武伴奏。
脑海里,系统的提示音依旧冰冷,但内容让他有点小激动:
【触发场景任务:【砍柴大比武】】
【任务内容:在公社砍柴比武中,取得前三名成绩。】
【任务要求:尽可能展现【高效柴刀使用技巧】与【材质弱点洞察(初级)】的应用。】
【任务奖励:力量属性+0.05,敏捷属性+0.03,声望值小幅提升。】
【失败惩罚:无。(但可能影响宿主在公社的‘能人’形象,导致老王头投资失败,情绪崩溃。)】
廖奎嘴角抽了抽,这系统,连老王头的心态都算计进去了?他摸了摸怀里那副手套,心里踏实了些。比武?正好检验一下这段时间被系统逼着砍柴的“修行”成果。
再看咱们的“战略合作伙伴”老王头。
这老小子听到消息,像被点了尾巴的窜天猴,“噌”一下就蹿到了廖奎家,激动得脸上的褶子都撑开了一圈,仿佛那玉米面已经进了他兜里。
“奎子!发了!发了啊!”老王头搓着手,围着廖奎直转圈,“二十工分!玉米面!这他娘的就是给咱哥俩准备的!你天天在那后山跟木头较劲,闭着眼睛都能拿个第一吧?到时候,工分咱对半分,玉米面……你七我三!不!你八我二!哥哥我就沾点喜气!”
廖奎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八字还没一撇,你倒分上赃了。”
“嘿!我这叫有战略眼光!”老王头压低声音,小眼睛里闪烁着资本主义的狡黠光芒,“哥哥我连盘口……啊不是,是连‘群众积极性预测’都搞起来了!就赌你赢!稳赚不赔!”
廖奎一听,头皮发麻:“你又搞这事?让李主任知道,非得把你当典型抓了不可!”
“放心!隐蔽得很!”老王头得意洋洋,“都是信得过的老伙计,小赌怡情,小赌怡情嘛!”
咱们的张小花同志,则展现了劳动妇女的朴实关怀。
她趁着没人注意,悄悄塞给廖奎一条洗得发白但干干净净的布巾,还有一小壶温热的开水,低声道:“奎哥,明天比武,擦擦汗,喝点水……别……别太拼命。”说完,脸一红,像只受惊的小鹿跑开了。
廖奎握着还有余温的水壶,看着那方正的布巾,心里那点因为比武而起的躁动,莫名平复了不少。
知青点那边,赵小深同志正进行着“风险投资评估”。
他翘着二郎腿,对同屋的知青宣布:“哥们儿看好廖奎!赌他赢!要是他拿了第一,咱们知青点,出两个人,帮打扫一天猪圈!怎么样,够意思吧?”
其他知青纷纷表示这赌注有点味儿,但架不住赵小深忽悠,最终少数服从多数,等着看热闹。
竞争对手们也是摩拳擦掌:
·张大膀子,公社头号猛男,正对着空气挥舞他那把吓死人的开山斧,呼呼生风,嘴里嚷嚷:“啥技巧不技巧的!在绝对的力量面前,都是花架子!看俺老张一力降十会!”他仿佛已经看到玉米面在向他招手。
·李老蔫,资深樵夫,则默默检查着他的老柴刀,眼神平静,像一口古井。他只是淡淡瞥了一眼廖奎家的方向,心里琢磨着:“这后生,最近风头挺劲啊……”
·其他自认有两把子力气的社员,也都暗地里活动筋骨,准备明天大干一场。
老王头打探了一圈“敌情”,回来跟廖奎添油加醋地汇报:“奎子!那张大膀子放话了,说你这细胳膊细腿,不够他一斧头抡的!还有那李老蔫,看着蔫儿吧唧,心里指不定憋着啥坏呢!咱们可不能轻敌啊!”
廖奎看着老王头那唯恐天下不乱的样子,无奈地摇了摇头。他举起磨得锃亮的柴刀,对着光看了看锋刃。
“管他膀子大还是老蔫坏,”廖奎低声自语,眼神里闪过一丝系统锻炼出的自信,“明天,还得是它说了算。”
他感觉手里的柴刀,似乎也因为即将到来的较量,而微微发烫。
山雨欲来风满楼,这砍柴大比武,还没开始,就已经在红星公社吹皱了一池春水(虽然这池水本来就挺浑)。
第二天,后山脚下那片平日里只有廖奎和鸟儿光顾的白杨林,彻底变了样。人声鼎沸,红旗招展(虽然就一面,还有点褪色),锣鼓喧天(其实就是李主任拿着个铁皮喇叭喊话,外加几个半大孩子瞎起哄)。气氛热烈得像是要把残留的春寒都给驱散喽。
李主任站在一个稍微凸起的土坡上,拿着他那宝贝铁皮喇叭,唾沫横飞地进行赛前动员:“社员同志们!‘战天斗地,储备春柴’大比武,现在开始!我们要发扬一不怕苦、二不怕累的革命精神,赛出风格,赛出水平!同时,也要注意安全,那个……友谊第一,比赛第二!”最后这句他说得有点含糊,眼睛却瞄着那袋作为奖品的玉米面。
监视干事小陈拿着小本本和钢笔,一脸严肃地站在旁边,准备记录这“历史性”的一刻。
参赛选手们各就各位,一个个摩拳擦掌,眼神跟刀子似的扫视着身边的“战友”兼对手。老王头挤在人群最前面,脖子伸得老长,比他自己参赛还紧张。张小花和一群妇女站在一起,目光紧紧追随着廖奎。赵小深则抄着袖子,跟几个知青站在稍远的地方,脸上挂着看好戏的笑容。
“预备——开始!”李主任一声令下,如同发令枪响。
刹那间,白杨林里上演了一场“力与巧”的巅峰对决!
首先登场的是“暴力美学派”代表——张大膀子!
好家伙!但见他怒吼一声,如同猛虎下山,抡起那柄吓死人的开山斧,对着面前一棵倒霉的白杨树使出了“疯魔斧法”!“哐!哐!哐!”斧头带着风声,木屑如同天女散花般四处飞溅,那声势,简直是要把树祖宗十八代都给刨出来!围观的老头老太太们看得直咂嘴:“瞧瞧!还得是膀子!这力气,没谁了!”
接着是“传统技术流”代表——李老蔫。
他不声不响,选了一棵粗细适中的树,像抚摸老伙计一样摸了摸树干,然后才不紧不慢地挥动柴刀。“笃,笃,笃……”声音沉闷而扎实,每一刀都落在关键位置,效率不低,透着一股子沉稳和老练。
其他选手也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有学着张大膀子猛抡的,没几下就喘上了;有模仿李老蔫找节奏的,却总不得要领。场面那叫一个热火朝天。
再看咱们的主角廖奎,他走的是“科学修仙…啊不,是科学砍柴”路线。
他既没学张大膀子的狂猛,也没完全照搬李老蔫的节奏。只见他走到一棵碗口粗、木质坚硬的白杨树前,没急着动手,而是微微蹲下身子,目光像扫描仪一样上下打量树干。【材质弱点洞察(初级)】悄然发动,在他眼中,这棵树的纹理走向、木质疏密、甚至那些细微的结节弱点,都仿佛蒙上了一层淡淡的、只有他能看见的“脆弱”光晕。
他举起那把磨得锃亮的柴刀,动作幅度不大,甚至有点…优雅?但落刀的那一刻——
“嚓!”
声音清脆短促,如同快刀切豆腐。刀锋精准地切入他“看”到的纹理弱点和木质疏密交界处,阻力极小,深度却惊人!一刀下去,几乎抵别人两三刀!
他拔刀,换个角度,又是“嚓”的一声。
动作流畅得像是排练过无数次,节奏稳定得让人心慌。没有多余的调整,没有废力气的劈砍,每一刀都落在最要命的地方。而且他砍出的缺口,平整光滑,像是被机器加工过一样。
更让人啧啧称奇的是他处理砍倒树木的过程。别人都是“哐哐”一通乱劈,累得满头大汗。他却像是给树“分尸”,哦不,是“解剖”!柴刀沿着木材的纹理和关节处游走,几乎听不到沉重的劈砍声,只有连续的、轻快的“嚓嚓”声,木柴便应声而断,断面整齐,大小均匀,直接就能码放起来,省了二次加工的麻烦。
他这边动静不大,但效率却肉眼可见地恐怖。别人还在跟第一棵树吭哧瘪肚地较劲时,他已经放倒了第二棵,并且都快分解完了。他身边堆积起来的柴火,不仅速度快,而且规整得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长短粗细几乎一致,码放得跟等待检阅的士兵方阵似的。
围观的人群从一开始被张大膀子吸引,渐渐地把目光都聚焦到了廖奎身上。
“嘶……廖奎这小子……砍个柴咋跟绣花似的?”有人揉着眼睛,不敢相信。
“邪门了嘿!你看他下刀那地方,好像特别省劲?那木头到他手里咋就跟豆腐做的似的?”
“他这柴火收拾得,也太利索了!直接就能进灶膛!这得省多少事!”
老王头看得眉飞色舞,不停地跟旁边的人吹嘘:“看见没?看见没!这就是手艺!杀猪的手艺用在砍柴上,那也是这个!”他使劲竖起大拇指,恨不得戳到天上去。
张小花看着廖奎那专注而游刃有余的身影,脸上露出了自豪的笑容,下意识地摸了摸手腕。
赵小深摸着下巴,眼神发亮:“有意思…真有意思…这效率,这精准度…这家伙是个宝藏啊!”
李主任也背着手踱步过来,看着廖奎那堆与众不同的柴火,又看了看他气不长出、面不改色的样子,眉头微蹙,眼神里充满了惊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欣赏。这廖奎,难道真掌握了什么科学砍柴法?
就在这时,意外发生了!
咱们的“暴力美学派”代表张大膀子同志,求胜心切,对着一个特别顽固的树结节使出了吃奶的力气,猛地一斧头下去——
“哐!”
斧头深深嵌入结节,卡得死死的!张大膀子憋红了脸,双手使劲往外拔,那斧头却像是焊在了树上,纹丝不动!他急得额头青筋暴起,围着树转圈,嘴里不干不净地骂着,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恰巧廖奎分解完第二棵树,准备寻找下一个目标,路过此地。他看到张大膀子的窘境,脚步顿了顿。
张大膀子看到廖奎,脸上有点挂不住,梗着脖子道:“看…看啥看!这破树…耍赖!”
廖奎没说话,走上前,也没去碰那斧头,只是用柴刀的刀尖,在卡住位置下方一个不太起眼的地方,轻轻一磕,一挑。
“嘎吱…”
那嵌得死死的斧头,竟然应声松动了一些!
张大膀子愣住了,看着廖奎,表情像是生吞了一个鸡蛋,混杂着难以置信和一丝…感激?
廖奎依旧没说话,只是对他点了点头,便提着柴刀走向下一棵树。
张大膀子看着他的背影,又看了看松动的斧头,挠了挠他那乱糟糟的头发,低声嘟囔了一句:“…这小子…邪门!”
一直沉默观察的李老蔫,将这一切看在眼里,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了然和惊叹,他低声自语,声音轻得几乎被风吹散:“…后生可畏啊…这手法,不是蛮力,是巧劲…有点老辈子‘顺纹断木’的意思,摸到门道了……”
林间的较量,胜负的天平,已经开始向着那个看似平静,实则内藏锦绣的杀猪匠。
“嘟——!”
一声尖锐刺耳(主要是铁皮喇叭质量不行)的哨响,宣告了砍柴大比武的结束。刚才还热火朝天的白杨林,瞬间被各种喘息声、柴刀落地声和“累死俺了”的哀嚎填满。
李主任大手一挥,监视干事小陈立刻带着几个壮劳力,拿着公社那台老掉牙的磅秤和皮尺,开始挨个儿计量、记录。过程那叫一个严肃,跟丈量国家储备粮似的。
结果嘛,毫无悬念,也在众人复杂的预料之中。
廖奎砍伐的柴火,总重量第一,那堆码放整齐、仿佛标准化生产的柴火垛,本身就极具视觉冲击力。规整度?更是甩开其他人八条街,小陈拿着皮尺比划了半天,愣是没找出一根需要返工的。
综合评定,廖奎,第一名!
李老蔫凭借几十年沉淀的经验和稳定发挥,位列第二。
张大膀子总量倒是不少,奈何他那柴火劈得张牙舞爪、奇形怪状,严重拉低了“颜值分”,最终屈居第三。他瞅了瞅自己那堆“狂野派”作品,又看了看廖奎的“标准件”,瓮声瓮气地哼了一声,倒是没再说啥怪话。
颁奖仪式简单而实在。李主任亲自将那张写着二十工分的条子和那袋实实在在、金灿灿的玉米面递到廖奎手里。他拍了拍廖奎的肩膀,声音通过破喇叭传出来有点失真,但意思很清楚:
“廖奎同志,表现不错!不仅有力气,更懂得巧用方法,提高了效率,这一点,值得大家学习!”
他这话,算是给廖奎的“科学砍柴法”盖棺定论了。
廖奎平静地接过奖励,脸上没啥表情,心里却琢磨着系统奖励的属性点啥时候到账,以及……这玉米面是真香啊。
比武结束,好戏才刚开场。各方人马的反应,那叫一个精彩:
·老王头:这老小子差点乐疯!如同中了举的范进,要不是周围人多,他能当场翻两个跟头。他偷偷摸摸溜到一边,从鞋壳篓里、裤腰带里、甚至耳朵眼里(夸张了)掏出赢来的毛票,蘸着唾沫数了又数,脸上的褶子笑成了一朵盛放的菊花。“嘿嘿,俺就知道!俺就知道奎子行!跟着奎子有肉吃!呃…有玉米面吃!”
·张大膀子:领了属于自己的那份玉米面(分量少了不少),他磨磨蹭蹭走到廖奎旁边,瓮声瓮气,眼睛看着别处:“那个…谢了…刚才。”说完,也不等廖奎回应,扛起他那堆“狂野派”柴火,扭头就走,背影依旧雄壮,但似乎少了点之前的倨傲。
·李老蔫:他走到廖奎面前,很认真地看了看廖奎的手和柴刀,点了点头:“后生,你这手法,不是一天两天练出来的。‘顺纹断木’,摸到点门道了。挺好。”说完,也背着手,慢悠悠地扛着自己的柴火回家了。这是来自老前辈的认可,分量不轻。
·赵小深:他笑嘻嘻地凑过来:“廖哥,牛逼!(察觉到小陈的目光,立刻改口)…不是,是厉害!佩服!愿赌服输,明天我就安排两个人过来,帮你…呃,帮咱们技术小组打扫猪圈!”他挤挤眼,低声道:“我看你这技术,不光能砍柴,用处大着呢!以后多合作!”他心里的小算盘打得噼啪响:这廖奎,绝对是支潜力股,得加大投资!
·张小花:她一直等到人群散得差不多了,才走过来,眼里闪着光,小声说:“奎哥,你真厉害。”看到廖奎怀里那袋玉米面,她又赶紧补充:“你…你自己留着吃,好好补补。”廖奎“嗯”了一声,看着她跑开的背影,心里琢磨着,这玉米面,肯定得给她家分点。
·李主任:他背着手,看着廖奎远去的背影,又看了看手里小陈记录的、关于廖奎“高效作业”的简要报告,眉头舒展开,又微微蹙起。这小子,身上确实有点不一样的东西。看来,找他谈养猪场的事情,得尽快提上日程了。一个模糊的“技术攻关小组”的念头,在他脑海里逐渐清晰起来。
廖奎揣着玉米面和工分条回到自己冷清的小院,感觉却比往常热闹。
脑海里系统的提示准时到达:
【场景任务【砍柴大比武】完成!评价:优异!】
【奖励发放:力量属性+0.05,敏捷属性+0.03。】
【声望效果:宿主在红星公社的‘能人’形象得到巩固与扩大,部分社员对宿主的‘手艺’有了更直观和广泛的理解。】
一股微弱但清晰的热流融入四肢,感觉浑身似乎更轻快了些。
他没独享那袋玉米面。当天晚上,他就掰了不小的一块,用布包好,趁黑悄悄放到了张小花家窗台上。又分了一小撮给闻着味儿找上门来的老王头,堵住了他那张喋喋不休要求“分红”的嘴。
剩下的,他混着野菜,蒸了一锅实实在在的窝头。吃着香甜的窝头,他想起比武时的种种,尤其是帮助张大膀子和李老蔫认可的那一幕。
晚上,他再次进入虚拟训练场。这次没有练习杀猪,而是回顾着白天的砍柴过程,反思着【材质弱点洞察】与发力技巧的结合。他发现,当心神完全沉浸时,那种对“纹理”和“弱点”的感知,似乎不仅能用在木头上…
砍柴大比武结束了。
廖奎实至名归,拿到了实实在在的好处,巩固了“能人”的地位。
但水面之下,各种心思和暗流,也随着这场比武,开始加速涌动。
李主任的看重,赵小深的投资,老王头的依附,张小花的关切,还有那些或佩服或嫉妒的目光……都像一根根无形的线,牵引着他,走向一个更复杂、也更广阔的舞台。
风已起,他这条土鱼,想再安生地待在角落,怕是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