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擎的咆哮声在空旷的街道上显得格外突兀,陆辰言死死攥着方向盘,手背上的青筋都绷了起来。左肩的伤口随着每一次换挡、每一次急转,都传来一阵阵撕裂般的疼,但他这会儿根本感觉不到,整个人像是被泡在冰水里,从骨头缝里往外冒寒气。
林栀被绑了。
那个叫沈屹的幽灵,不声不响,直接掐住了他最要命的软肋。
他第一个电话打给了周铭,声音压得极低,平静得吓人,但那平静底下是快要压不住的火山:“周铭,出事了。林栀被沈屹绑了。目标是逼我们停手‘曙光计划’的追查。我需要你,动用所有能用的关系,挖地三尺!定位林栀手机最后出现的位置,调取所有能调到的监控,查沈屹、星瀚资本、张建明、李强这几个人最近几天的所有活动轨迹!现在!马上!”
电话那头,周铭明显被这消息砸懵了,安静了半秒,接着就是椅子被撞开和一声低骂:“操!明白了!你撑住,我立刻安排!电话保持畅通!”
挂了周铭的电话,陆辰言手指发抖,但毫不犹豫地拨通了陆明远的私人号码。这次,电话几乎是瞬间就被接起。
“辰言?”陆明远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好像预感到了不对劲。
“林栀被绑架了。”陆辰言没有任何废话,直接撕开了最残酷的现实,尽管他极力控制,声音尾音还是泄出了一丝颤抖,“是沈屹干的。他要求我们立刻停止所有对‘曙光计划’泄露的追查,还要你……公开承认项目有根本性的设计缺陷,永久关停。”
电话那头,死一样的寂静。连呼吸声都好像消失了。过了好几秒,陆明远的声音才传过来,那是一种强行压抑着巨大震惊和暴怒的、几乎破碎的沙哑:“……他……他真的露面了……他还敢……动你身边的人?!”
最后几个字,陆明远几乎是咬着后槽牙挤出来的,带着一股刻骨的恨意。
“他在哪儿?林栀在哪儿?!”陆明远的声音猛地拔高,彻底失了平时的沉稳。
“不清楚。周铭已经在查了。”陆辰言猛地一打方向盘,车子发出刺耳的摩擦声,拐向周铭工作室的方向,“爸,沈屹和我妈……当年到底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儿?”
他必须问清楚。只有摸清沈屹的动机,才可能猜到他下一步想干嘛,才有一线希望把林栀救回来。
电话那头再次陷入沉默,这次的沉默更久,更沉重。陆辰言甚至能听到他爸粗重压抑的呼吸声,像是在经历一场极其艰难的心理斗争。
就在陆辰言以为他爸又会像以前一样把话题堵死的时候,陆明远开口了,声音里带着一种仿佛瞬间被抽干力气的疲惫和痛苦:
“沈屹……他当年……疯狂地爱慕着你母亲。”
一句话,像道闪电,劈在陆辰言已经乱成一团的脑海里。
“你母亲……只把他当成最有天赋的学生和值得信赖的搭档。后来,她选择了我……沈屹一直没法接受,他固执地认为,是我用了什么商业上的不光彩手段,或者仗着陆家的背景,逼迫了你母亲。”陆明远的声音充满了苦涩,“你母亲去世后……他觉得是我的疏忽,是我的冷漠,加重了她的抑郁症……他来找过我,情绪非常激动,说了很多……很极端的话。那之后没多久,他就辞职出国了。我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他会用这种方式……回来报复……”
真相像掺着冰渣的水,泼了陆辰言一身,冷得他直打颤。
因爱生恨。求而不得的执念,加上把母亲去世归咎于父亲的怨恨,经过这么多年发酵,最终酿成了这么偏执恶毒的报复。沈屹不仅要毁掉陆明远的事业和心血,还要让他尝尝失去至爱(或者至亲)的痛苦,就像他当年经历的一样。
这他妈就是个心理已经完全扭曲的疯子!
“我知道了。”陆辰言的声音冷得像三九天的铁,“我会把林栀带回来。不惜任何代价。”
“辰言!你别冲动!”陆明远急声警告,“沈屹现在就是个疯子!他什么事都干得出来!你等我,我马上安排人手……”
“等不了!”陆辰言厉声打断他,“他刚给我打过电话,语气没什么耐心。我必须在他失去耐心、伤害林栀之前,找到他!爸,动用你所有明里暗里的关系网,施加压力,但千万别轻举妄动,保证林栀的安全是第一位的!”
说完,他不等陆明远再说什么,直接挂断了电话。他知道他爸懂他的意思。
车子一个急刹,轮胎摩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声音,停在了周铭工作室的楼下。陆辰言几乎是撞开电梯门,冲到了周铭所在的楼层。
工作室里灯火通明,好几块大屏幕上数据流像瀑布一样滚动,周铭和几个技术骨干正噼里啪啦地敲着键盘,气氛紧张得能拧出水来。
“怎么样?”陆辰言的声音嘶哑得厉害。
“林栀手机最后信号消失在城东老工业区,那破地方废弃厂房一堆,信号差得要命,精确定位很难。”周铭头都没抬,语速飞快,“监控正在筛,但那边好多摄像头都是摆设。张建明和李强那边暂时没动静,像被掐断了。沈屹……这人跟人间蒸发了一样,查不到任何入境记录、酒店信息、交通记录!”
对方显然是有备而来,计划周密,反侦察能力极强。
陆辰言的心一直往下沉,沉到看不见底的深渊。时间每过去一秒,林栀的危险就增加一分!
就在这时,他兜里另一部手机——那部为了联系周铭准备的、没登记过的备用机——突然震动了一下,收到了一条匿名的加密信息。
陆辰言猛地掏出手机,指尖发凉地点开。
信息只有冷冰冰的一行字,外加一个坐标:
「想见她?一个人来,一小时内,到这个地点。过时不候。」
后面附着的坐标,位于远离市区的一片临海悬崖,那地方以风大浪急、鸟不拉屎着称。
一个人来。过时不候。
这是赤裸裸的威胁,也是个明晃晃的陷阱。
“辰言!你不能去!”周铭瞥见了信息内容,脸色骤变,一把抓住他的胳膊,“那地方太偏了!地形又危险!他让你一个人去,摆明了没安好心!林栀不一定在那儿!”
陆辰言盯着那个坐标,眼神冷得像北极的冰。
他知道是陷阱。他知道这一去九死一生。
但他没得选。
林栀在沈屹手里。他不能拿她的命去赌任何一丝侥幸。
“我必须去。”陆辰言的声音平静得可怕,他看向周铭,“帮我做两件事:第一,想办法远程监控这个坐标区域的所有电子信号和异常情况,但千万别靠近,绝对不能让他发现。第二,如果我……两个小时没消息,或者信号没了,立刻把这个坐标和我之前的推测,全部告诉我爸。”
“辰言!”周铭抓着他胳膊的手用力,眼神里全是焦灼和劝阻。
陆辰言掰开他的手,目光坚定得像磐石:“看好家。”
说完,他毫不犹豫地转身,再次冲进了电梯。
夜色浓重,陆辰言的车像一道黑色的幽灵,朝着那个未知而危险的坐标狂奔。城市的灯火在后视镜里飞速倒退,取而代之的是越来越荒凉的海岸线和鬼哭狼嚎般的海风。
他一边开车,一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分析。沈屹选这么个地方,绝不仅仅是为了杀人。他想要的是报复,是折磨,是让陆明远和他生不如死。他很可能不会立刻下杀手,而是要像猫玩老鼠一样,慢慢玩弄。
这意味着,他有机会见到林栀,有机会……周旋,寻找生机。
他下意识摸了摸腰间,空空如也。他从来不是会带武器的人。他唯一的武器,就是他的脑子,和他豁出一切的决心。
大约一小时后,车子开到了坐标附近。前面已经没路了,只有一条坑洼不平、通往悬崖方向的碎石土路。陆辰言把车藏在乱石堆后面,深吸一口气,徒步朝着悬崖边走去。
海风像刀子一样刮过来,带着咸腥冰冷的海水气息和巨大的轰鸣声,吹得他衣服猎猎作响,几乎站不稳。悬崖下面,漆黑的海水像发疯的巨兽,疯狂地拍打着礁石,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
悬崖边上,空空荡荡。
只有狂风卷着沙石打在脸上,和脚下令人头晕目眩的深渊。
陆辰言站在悬崖边,环顾四周,除了吞噬一切的黑暗和咆哮的海浪,什么也没有。
难道……他被耍了?沈屹只是在消遣他?
就在这个念头冒出来的瞬间,他口袋里的备用手机再次震动。
他立刻掏出来,是一条新的匿名信息,附带了一个视频链接。
他指尖带着微不可查的颤抖,点开了链接。
画面先是剧烈地晃动了一下,然后稳定下来。背景是一个昏暗破败的地方,像是废弃的仓库或者地下室,墙壁上满是污渍。林栀被绑在一张金属椅子上,嘴巴被黄色胶带封得死死的,头发散乱,脸上没有一点血色,那双总是含着笑的眼睛里此刻盛满了巨大的恐惧,但当她看到镜头时,却拼命地摇头,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喉咙里发出模糊的呜咽声。
陆辰言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猛地一缩,痛得他几乎窒息,眼前阵阵发黑。
镜头移动,一个穿着黑色长款风衣、背对着镜头的挺拔身影出现在画面里。那人动作缓慢地,带着一种刻意营造的压迫感,转过了身……
那是一张完全陌生的、属于中年男人的脸,五官甚至称得上端正,戴着副金丝边眼镜,有点斯文气质,但那双透过镜片看过来的眼睛,却像两口深不见底的古井,里面翻涌着刻骨的怨恨和一种近乎疯狂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平静。
他对着镜头,嘴角慢慢向上扯,勾出一抹冰冷而扭曲的笑容。
“陆辰言,”他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不再是冰冷的电子音,而是他真实的、带着一丝磁性却更让人不寒而栗的嗓音,“看到你的小宝贝了?她看起来吓坏了呢。”
他伸出手,用戴着黑色皮手套的指尖,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亵渎般的意味,轻轻划过林栀剧烈颤抖的脸颊。
林栀恐惧地紧紧闭上眼,身体抖得像风中的落叶。
“沈屹!”陆辰言从牙缝里挤出这个名字,怒火和恐惧交织,几乎要将他整个人撕裂,“我来了!你在哪儿?!放了她!”
“别着急嘛。”沈屹收回手,好整以暇地看着镜头,像是在欣赏陆辰言濒临崩溃的痛苦,“好戏才刚刚开始。想救她?可以啊。”
他的笑容变得更加诡异和残忍,伸手指了指镜头之外,又仿佛指向陆辰言脚下的方向。
“看到你眼前那片海了吗?跳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