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黑石城后山,那片被严格保密、由心腹老兵把守的山谷实验田里,经过数月变迁,如今已经是另一番生机勃勃的景象。时值盛夏,山谷中湿热之气被环绕的山峦阻挡,反而形成了一处温润的小气候。田老汉头上戴着斗笠,裤腿挽到膝盖,正蹲在田埂上,像抚摸孙儿脸蛋一样,小心翼翼地托起一株稻穗。那稻穗长得异乎寻常的饱满结实,金黄的谷粒颗颗圆润,在阳光下泛着一种近乎玉石般的温润光泽,压得禾秆微微弯曲。
“城主,您瞧瞧!这‘玉晶米’的成色!”田老汉激动得声音都有些发颤,将稻穗递到前来视察的凌风面前,“老汉我种了一辈子的地,伺候过皇庄的贡米,也没见过这般好的稻子!您闻闻,这米香,带着股说不出的清气儿,闻着都舒坦!”
凌风接过稻穗,入手沉甸甸的,远超普通稻穗。他捻下几粒谷子,放在掌心仔细观看,米粒晶莹剔透,比普通大米大了近一倍,指尖传来一种扎实的质感。他放到鼻尖轻嗅,一股淡淡的、不同于普通稻米清香的气息沁入心脾,隐隐带着一丝灵泉空间特有的清新灵气,令人精神一振。他满意地点点头,问道:“田老伯,依您看,这亩产大概能有多少?”
田老汉掰着手指头,眼中放光:“保守估计,至少是外面那些上等水田亩产的三倍!只多不少!而且您看这稻秆,粗壮有力,叶子油绿,从插秧到现在,几乎没见着病虫害!省心省力得很!城主,这要是能推广开来,咱们黑石城……”他激动得有些说不下去。
“暂时还不能推广,田老伯。”凌风打断他,语气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此稻种培育之法极为特殊,需这山谷中独特的水土方能生长,眼下规模有限,种子更是金贵。今年所有收成,除必须留足明年播种的种子外,全部优先供应‘砺锋’军和城防军中的精锐士卒,一粒米也不得外流。这是军令。”他看向田老汉,目光深邃,“您和几位老师傅接下来的任务,一是继续精心照料,筛选出最健壮、产量最高的优株,扩大育种规模;二是可以尝试着,用这‘玉晶米’的花粉,与咱们本地的几种抗病强的良种进行杂交,看看能否培育出产量稍次一些,但对水土要求低、更容易在普通田地里推广种植的新稻种。此事,列为黑石城最高机密之一,所有参与此事的人员,包括您和几位老师傅,老拐叔都会再进行一次最严格的背景核查,并且需要签署死契,确保万无一失。”
“老汉明白!明白!城主放心,就是豁出这条老命,也绝不让这宝贝种子有半点闪失!”田老汉连连点头,浑浊的眼中满是郑重。他深知,这看似普通的稻谷,实则是关乎黑石城未来根基的战略之物,比刀枪火炮更为重要。
凌风看着这片在灵泉滋养下长势惊人的稻田,心中盘算更深。这灵泉作物带来的,远不止是解决粮食问题。长期食用这种蕴含微弱灵气的粮食,士兵的体能、耐力、伤后恢复速度,乃至对疾病的抵抗力,都可能得到潜移默化的增强。这将是黑石城军队在未来战场上,一张隐藏极深却至关重要的王牌。他需要时间,让这张王牌积累得足够厚实。
月牙湾船厂,新建的巨大船坞内,喧闹声、敲击声、号子声交织在一起,热火朝天。一艘比“破浪二号”体型更为庞大、线条更加流畅的舰体已经初具雏形,深色的龙骨如同巨兽的脊梁,横亘在坞道上。郑老槌正带着一群工匠,喊着号子,用巨大的绞盘和撬棍,将一块块锻造好的锰钢装甲板,小心翼翼地铆接到加固后的船体水线部位,每一次锤击都发出沉闷而有力的巨响。另一边,雷铁胆指挥着匠作营的学徒们,将新铸造出来的、口径明显更大、炮管更粗更长的新式青铜舰炮的部件,通过简易吊架,缓缓运送上已经铺设好炮位基座的甲板。
陈大疤背着手,在新舰的龙骨下转来转去,时不时用手掌拍拍冰冷坚硬的钢板,发出“哐哐”的声音,咧嘴对正在高处忙碌的郑老槌喊道:“老郑头!我说你这‘破浪三号’啥时候能下水啊?老子在这月牙湾都快闲出鸟来了!等着开它去南洋找那些番邦商船‘聊聊’呢!”
郑老槌从高高的脚手架上探出头,抹了一把顺着脸颊流下的汗水,没好气地回道:“我的陈大统领!你当这是你家搭灶台呢?这是铁甲舰!龙骨才刚刚铺稳当,装甲带才铆了不到三成!里面的水密隔舱、舵机、桅杆基座,哪一样不是精细活?你急?我比你还急!可这活儿快不了!至少还得给我大半年光景!”
“大半年?黄花菜都凉了!”陈大疤嚷嚷着,蒲扇大的手掌拍得船板邦邦响,“城主可说了,南边那帮龟孙子没憋好屁,说不定正在找路子,想从海外番邦手里买那些个大炮巨舰呢!咱们得抢在前头!”
“抢?怎么抢?”郑老槌瞪圆了眼睛,“造船不比你们陆上打仗,讲究个稳扎稳打!尤其是这全身披铁甲的船,重心、浮力、结构强度,差之毫厘,出海就是棺材!你想要快的?那边船坞里还有几条刚修好的、缴获改装的海盗快船,速度不慢,你先凑合着用去!”
陈大疤撇撇嘴,他也知道这铁甲舰建造急不得,只是心里那股跃跃欲试的劲头憋得难受。他凑到正在调试炮座基线的雷铁胆身边,看着那粗壮的炮管,眼睛发亮:“老雷,这新家伙咋样?一炮能轰出去多远?比‘破浪二号’上那几门如何?”
雷铁胆头也不抬,全神贯注地用水平尺测量着基座平面,随口答道:“理论上,用药量足,仰角合适,射程能比老炮远个一百二三十步。关键是改进了炮闩和点火机构,射速能快上近一倍,准头也更能保证。就是这大家伙死沉,后坐力也大得吓人,对船体结构要求更高,装它一艘船,得少装不少弹药补给。”
“够劲就行!射程远,打得快,才是王道!”陈大疤摩拳擦掌,仿佛已经看到这新舰在海上大杀四方的场景。
凌风悄然来到船厂,没有惊动忙碌的工匠们,只是站在船坞高处的阴影里,远远地看着那逐渐成型的钢铁巨兽的轮廓。海军力量的持续增强,是保障黑石城漫长海疆安全、维系日益重要的海上商路、乃至未来向更广阔海域拓展影响力的关键基石。他对郑老槌的严谨稳健和雷铁胆日益精进的铸造技艺有信心,黑石城的海权之路,必须一步一个脚印,走得扎实。
视线转回湖州。司徒弘的调查,在初步指向隆昌号的疑点后,陷入了僵局。那神秘的酸蚀痕迹如同鬼魅,来无影去无踪,难以追踪。而隆昌号这家商行,在完成那几批钢材交易后,仿佛人间蒸发了一般,其在湖州登记的地址早已人去楼空,原先的接洽人也杳无音信。靖难军内部,赵督军一系的人马开始暗中散布言论,指责司徒弘查案不力,故意拖延,是想把水搅浑,掩盖其无能,甚至有流言说他与某些对军工心怀不满的势力有染。来自高层的压力与日俱增,催促他尽快拿出让工坊恢复生产的方案,否则便要考虑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