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风没有立即回答,他缓缓站起身,踱步到那张几乎占据整面墙壁的巨大扶桑全舆图前。他的目光如同最精准的探针,先从九州岛上那几个标注着硫磺矿符号的据点缓缓扫过,继而向北移动,掠过已然臣服的关东平原,最终停留在本州北部陆奥地区那片用淡金色标注、象征着丰富金矿和广袤森林资源的区域,最后,他的视线又向西、向南游移,扫过濑户内海错综复杂的海岸线与星罗棋布的岛屿,以及更南方的四国全境。
“疤叔,放风声是必然的一步棋,但下棋讲究时机与次序,火候不到,味道就差了。”凌风的手指首先精准地点在九州岛的位置上,“九州新附不久,岛津家虽败,其潜在影响力犹在,地方上那些豪族个个都是人精,心思活络得很。我们用这‘招标’之法,既是抛出香饵利诱,也是无形中的分化瓦解。让他们为了争夺实实在在的矿山开采权,彼此竞争,互相倾轧,自然就难以拧成一股绳来对抗我们。”他的手指继而移到陆奥地区,“伊达晴宗这条老狐狸,嗅觉灵敏,主动凑上来示好,我们不能让他觉得太容易得手。晾着他,既是磨一磨他的骄矜之气,也是做给西国的毛利、中国地区的大内那些还在观望的势力看,让他们清清楚楚地看到,主动投诚与被动等待,最终得到的待遇将是天壤之别。”
陈大疤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独眼眨了眨:“那……西国和四国那边呢?毛利元就那个老滑头,派他儿子来倒是礼数周全,可俺这心里头,总觉得他肚子里还憋着别的坏水。还有四国那个长宗我部家,上回一条家作乱,暗影那边不是传回消息,说他们似乎也有些不清不楚的牵扯吗?”
凌风闻言,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毛利元就?此人最是精明,他是在观望,在权衡利弊。他经营濑户内海多年,水军实力不容小觑,陆上根基也厚,绝不会轻易就把全部家底押上来。他在等,等我们露出破绽,或者等我们开出让他无法拒绝的优厚条件。至于长宗我部……一条家的覆灭,想必已让他们胆战心惊,但恐惧到了极致,有时反而会催生出铤而走险的疯狂,未必没有别样的心思。”
他转过身,目光锐利如鹰隼,扫过陈大疤:“所以,我们不能只是被动地等待他们自己做出选择。必须把锋利的刀,明晃晃地悬在他们的头顶之上,让他们时时刻刻都能感受到那股令人窒息的压力,让他们从骨子里明白,不紧跟我们的步伐,不顺从我们定下的节奏,等待他们的就只有身死族灭的下场!”
“疤叔,”凌风的目光聚焦在陈大疤身上,指令清晰而有力,“你的‘巡商护航舰队’不能只在纸面上规划,要立刻动起来!而且,这次行动不能悄无声息,要大张旗鼓,声势浩大!从现有舰队中,精选两艘最具威慑力的‘震海级’主力舰,再配上三到四艘航速迅捷、武备精良的‘扬威级’快船,组成一支‘濑户内海巡阅舰队’。明日拂晓便扬帆启航,沿着濑户内海最主要的黄金航道,给我从头到尾走一遍!从关门海峡开始,经周防滩、安艺滩,一直巡弋到播磨滩,最后要逼近堺港的外海!要让沿岸所有势力都能看到我们的巨舰!”
陈大疤独眼放光,兴奋地一拍大腿:“嘿!城主,俺明白了!就是去亮肌肉,敲山震虎,让那帮龟孙子晚上睡觉都睁着一只眼!”
“不仅仅是炫耀武力那么简单。”凌风摇摇头,眼神深邃,“要主动制造‘偶遇’。在巡航过程中,要‘恰好’遇到毛利家的关船舰队,‘偶然’碰上大内家的商船队,‘不经意’间与任何在航道上出现的、具备一定实力的水军船只擦肩而过。始终保持一个让对方感到不安的安全距离,但要让咱们舰船上那密密麻麻、黑洞洞的炮口,始终若有若无地指向他们。让他们近距离看清我们巨舰的庞大身躯,切身感受我们火炮那令人绝望的射程优势。如果……有哪个不知死活、不开眼的家伙,胆敢对我们的巡阅舰队有任何不敬的举动,比如未经允许靠得太近,或者摆出任何带有攻击性的姿态……”凌风的语气骤然转冷,带着凛冽的杀意,“前线指挥官无须请示,有权当即立断,开火击沉!务求打一场干净利落、碾压式的海上歼灭战,用铁与火的事实,让整个濑户内海沿岸的势力都牢牢记住,从今往后,谁才是这片水域无可争议的主人!”
“得令!”陈大疤胸膛一挺,声若洪钟,“这活儿俺老疤最拿手!保准把濑户内海搅个天翻地覆,让那帮家伙听到咱们的舰炮声就腿软!”
“海上的压力要给足,陆上的弦同样不能松。”凌风踱步到窗边,望着窗外庭院中在晚风中摇曳的几株残樱,“韩冲那边,对陆奥边境的‘例行战术拉练’,规模和频率要进一步加强。可以‘偶然’让几份更为详尽的、关于假想进攻陆奥核心地带仙台平原的‘作战推演图’残页,‘不慎遗失’在伊达家的斥候容易发现和捡到的地方。同时,让暗影的人,在西国和四国地区巧妙散播消息,就说我们都护府正在慎重考虑,是否将石见银山的部分富矿脉开采权,也纳入首批招标的范围,但此项资格,将优先授予那些‘表现尤为积极、忠心可鉴’的家族。”
陈大疤听得啧啧称奇,独眼中满是钦佩:“城主,您这真是……一手握着狼牙棒,一手捧着蜜糖罐啊!棒子悬在头上随时可能落下,蜜糖又在眼前晃来晃去,由不得他们不跟着咱的指挥棒转!”
凌风淡淡一笑,笑容中带着掌控全局的自信:“这就叫做‘势’。我们要全力以赴,营造出一种大势所趋、顺之者昌、逆之者亡的压倒性态势。让他们内部先自乱阵脚,互相猜忌,竞相向我们表忠心。等到我们的《矿产招标章程》正式颁布之时,他们就会像闻到血腥味的鲨鱼一样蜂拥而至,到那个时候,所有的条件,就都由我们说了算了。”
就在凌风运筹帷幄,准备以军事威慑与经济利诱双管齐下的策略,迫使扶桑剩余势力彻底臣服的同时,一场来自阴暗角落、旨在釜底抽薪的反扑,也正在紧锣密鼓地策划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