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林山步道上,魏明留在第九十八个台阶上,已经三天的时间,这最后一步始终不敢踏出去。
当他在六十六级台阶的时候,魏明的嘴角还挂着玩世不恭的笑。
他抹去额头的汗水,回头俯瞰万安县的全景:“不过如此嘛。”
那时的他尚不知晓,每一步都是对灵魂的凌迟。
第八十级时,他的笑容开始僵硬。
在某个轮回里,他看见自己成为季家的傀儡师,十指缠满白梦呓的发丝;
另一个时空中,他竟是魏家最冷酷的黄泉守门人,亲手将小满推入阴兵阵中。
判官笔在手中发出悲鸣,他的脚步第一次迟疑。
第九十级台阶上的魏明,每块肌肉都如同被十二时辰撕扯。
……右臂承受着午时的灼烧,左腿凝结着子时的寒霜,而心脏正被卯时与酉时的力量对向拉扯。。
这一次,他经历了最可怕的命运……成为时间梦魇的容器。
白梦呓的血顺着他的眼角流下,万安县在他的指尖化为青铜沙粒。
魏明的指尖触及台阶缝隙时,突然碰到冰凉的金属……那是前几个轮回中自己留下的判官笔残骸。
笔杆上密布的裂痕,每一道都刻着“亥时三刻”的铭文。
第九十七级台阶吞噬魏明脚掌时,他的足踝突然泛出铜绿。
血管逐渐凸起成青铜器特有的范线纹路,每一次心跳都震落细小的铜锈。
最可怕的是,他能感觉到自己的泪腺正在结晶化……
无数个失败的魏明在台阶两侧哀嚎,他们的身体与台阶融为一体。
只剩下头颅伸出石面,重复着同一句话:“别上去……你会比死更痛苦……”
当白梦呓的鲜血化作光点飞来时,魏明在第九十八级台阶上蜷缩成团。
他看见最黑暗的可能性:自己成功踏出最后一步,却成为新的时间梦魇。
台阶尽头等待的不是解脱,而是一面映出自己扭曲面容的青铜镜。
“原来……这才是真正的噬魂。”魏明的手指抚过那些嵌在台阶里的头颅,忽然发现它们都在对他笑。
这是百年来无数个自己用失败铺就的道路。
白梦呓的血光没入他左眼的刹那,魏明终于看清了真相:无论踏不踏出这一步,万安县都会毁灭。
唯一的区别在于,是任由时间梦魇吞噬,还是由自己来终结这个轮回。
“呵……”魏明突然笑出声来,抬起血迹斑斑的右脚,“原来最可怕的不是踏上第九十九级……”
他的靴底在最后一级台阶上方停顿了千分之一秒,“而是明明有机会,却不敢踏出去。”
当靴底与石阶相触的瞬间,所有轮回中的魏明同时抬头。
万安县上空的时间洪流突然凝固,整片天地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
大地上浮现出密密麻麻的青铜色血管,这些血管随着某种古老的韵律跳动着,仿佛在呼应着齐林山巅的某种存在。
魏明站在第九十九级噬魂台阶上,他的龙鳞臂早已支离破碎,判官笔也不知所踪。
唯有那方古朴的往生罗盘悬浮在他头顶,散发着幽幽青光。
“原来所谓噬魂,实为炼魂。”魏明的声音沙哑得不成人形。
他的魂魄正在经历着可怕的循环……每一刻都被台阶撕碎吞噬,又在往生罗盘的锤炼下重归灵台。
当第四十九次轮回时,魏明破碎的魂魄突然组成《周易》复卦卦象。
耳畔响起先祖的诵经声:“阳数极于九,阴极阳生……”
往生罗盘的核心处,噬魂台阶模型突然亮起八十一个光点,正对应《皇极经世》的周天卦数。
随着轮回的进行,往生罗盘上的阴阳双鱼玉佩突然“咔”地裂开。
玉佩碎片如星辰般四散飞溅,又在虚空中重新凝聚。
每一次分裂重组,都伴随着魏明魂魄的惨叫声,最后碎片在虚空中凝成一方青铜大印。
印钮是纠缠的双龙,龙睛一黑一白;
印底篆文分成阴阳两面:阳面刻“敕令往生”,阴面刻“黄泉路引”。
与此同时,往生罗盘也在发生惊人的变化:最外圈分解为二十四枚鎏金齿轮,每个齿尖都挂着滴血的微型更漏;
中圈化作八道卦象锁链,链环上浮现出魏家历代守门人的名讳;
核心处竟是一座微缩的噬魂台阶模型,每一级上都跪着魏明的魂影。
“原来如此……”魏明破碎的嘴唇喃喃道。
他此刻才明白,往生罗盘从来就不是法器,而是魏家先祖用自己魂魄锻造的……另一套噬魂台阶!
当第八十一次轮回结束时,生死印突然一分为二。
生印落入魏明眉心,死印则砸向魏世恭胸口的时间日晷。
最诡异的是,往生罗盘化作的九重仪轨,竟开始反向旋转。
……时间洪流中的青铜血管随之收缩,将肆虐的梦魇之力硬生生拖回噬魂台阶。
魏明踉跄着站起身,发现台阶两侧浮现出无数青铜碑林。
每块碑上都刻着同样的文字:“魏氏镇时于此”。
而最新的一块碑正在形成,材质赫然是他破碎的龙鳞臂残片。
第九十九级台阶突然塌陷成漩涡,魏明的靴底陷入一片粘稠的时空泥沼。
四周景象开始诡异扭曲……无数面青铜古镜从虚空中浮现。
每面镜子里都映出不同的魏明:有成为季家傀儡师的,有化身时间梦魇的。
最骇人的那面镜中,他正亲手将白梦呓推入炼魂炉。
这些镜面互相折射,在漩涡中构筑出一座无限轮回的镜像迷宫。
地面化作流动的时辰沙盘,十二地支方位不断变换。
魏明踩到的“午”字突然燃烧,火焰中浮现出万安县百年后的衰败景象;
而“亥”位则渗出银白色液体,触碰到的衣角瞬间腐朽成灰。
头顶的“天空”……那根本不是天空,而是一张巨大的青铜日晷盘。
晷针的阴影扫过之处,魏明的皮肤上就会浮现出对应的死亡预兆。
当针指“卯”时,他的左眼突然结晶化;指向“酉”时,右手开始逆向衰老。
“欢迎来到时之狭间。”魏世恭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