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排座上,周娴香抱着豆豆坐在中间,她让张指柔坐在左窗边,头靠着自己睡,然后说道:“梁大哥,请你开稳当点,柔儿昨天半夜才睡。”接着又说:“这场大雨来得好啊!沟满河平的,来年小麦能多收点儿了。”
梁有余说:“周家妹子,盼着老天爷下雨,那是‘望天收’。从1927年到1931年,不是旱就是涝,老天爷没少折腾庄稼人。想旱涝保收,要种植杂交小麦。杂交小麦丰产、节水、抗旱、耐瘠薄,综合优势明显。与普通的小麦相比,可以增产20%,节水30%-50%,用种量减少30%。”
周娴香听了,不屑地说:“杂交麦种不要钱啊?老百姓过生活,都是一年管一年,家里没有一个铜板的闲钱。多买一个铜板的种子,就少了一个铜板的活路。粮食还没打下来,债主已经在门口等着了,手里的粮食,哪能等到去买杂交麦种!”
梁有余点头说:“是啊,最难的是第一步,在推动小麦品种的升级换代上,国民政府失职啊!不然的话,第一年种下来,光是增产和节种两项,就能让农民轻松升级麦种,第二年增产的粮食,就能把日子过踏实了。”
周娴香听了说:“梁大哥,你能不能发明一种杂交小麦,种子价格便宜,收下来的麦子,能吃又能当种子,不要让农民每年都买新种子?”
梁有余听了,笑道:“周家妹子,你说的事情,我们正在研究,柔儿帮我找到了‘雄壳’照片,证实了超级杂交小麦的存在。我们的农业科学家已经在全国寻找‘雄壳’,如果找到了,经过一段时间的研发,一定能培育出我们自己便宜高产的小麦品种。到那个时候,那一点种子钱,农民也不会放在心上了!”周娴香听了,笑着说:“那样的话,我就敢租地,回北平种田了。”
冷双显笑道:“到那个时候,农科职业教育就要忙喽!”梁有余点头说:“几天下来,双显的教育功力的确见长了!”他把那个“了”字,拖了一个长音,逗得众人都笑。
简步笑道:“在香山寺,我接待过一些国外僧侣,他们对我国老百姓的行为不解,例如不种优质小麦、认为水有毒、女童裹小脚、照相机摄人魂魄、以为刀枪不入的义和团等等,认为那些都是愚昧的表现。我对他们说,这个世界上,没有生来愿意愚昧的人民,只有刻意让人民愚昧的政府。”
冷双显拍手道:“说得好!近年来,西方主流社会有一种观念,认为所有的人,都有言论自由、信仰自由、免于贫困及免于恐惧的自由,与此同时,还应该有免于愚昧无知的自由。”
梁有余点头说:“鸦片战争以来,我们国家处处被动挨打,归根到底,就是自上而下的愚昧无知。要想免于愚昧无知,首先要自上而下改变,要普及教育。在教育普及率上,七千万人口的日本,学童的就学率已达98.2%,文盲率不到2%;而我国有四万万人口,学童的就学率只有8%,文盲率高达91.2%。”
豆豆听了,插话道:“日本学童有6874万人,我们有3200万人,比我们多了3674万人;日本非文盲至少有5600万人,我们非文盲最多才3520万人,比我们多2080万人。”大家听了,惊奇之余,都夸他厉害。
冷双显说:“老师,豆豆的心算速度非常快,就像在读现成的答案,根本不像在计算。”梁有余点头说:“是的,这就是他的天赋,靠普通的学习和练习是做不到的。”
豆豆听他们都在表扬自己,笑道:“双显叔叔,如果我们赢了,要完成什么心愿。”张指柔半睡半醒着,听豆豆这么说,笑道:“你应该先想想,怎么才能赢。别小看了佳佳,她从两岁开始,就开始读背国学经典,只不过年龄小,在释义方面,比你稍弱一点。”
梁有余也说:“豆豆,边旅行边学习,抗干扰能力决定比赛的成败。给你五分钟时间,想想用什么办法补强弱点,赢得比赛。你想办法的时候,我们正常说话,外面还在下着大雨,你要排除各种干扰,集中精力思考。能不能做到?”
豆豆听了,挺胸说道:“保证完成任务!”大家听了都笑。
接着,梁有余说:“刚才谈到国内教育现状,豆豆关心的角度也很准。他算了学童就学率差、非文盲率差,又算了绝对人数差,这三个差,就是为什么我国地大物博,人口众多,反而会一败再败日本的人力原因。”
冷双显点头说:“所以,对现阶段的中国教育,老师主张集中力量推动精英教育,反对把精力浪费在平民教育和职业教育上。实际上是在说,四万万人口的泱泱大国,平民教育和职业教育,应该由政府完成,非一人一校所能做到,大家费尽心血教育出来的几千个人,被泱泱的文盲大军一冲击,很快就淹没了。”
梁有余点头,又说:“精英教育则不然,人才的出现,有很多偶发因素,在资金投入上,相对平民教育和职业教育可控一些,政府和民间都有机会完成。一旦发现了相关人才,出了相关的科研成果,立即会引发对科学家、准科学家、工程师、技术人员的海量需求,也会倒逼政府加大对平民教育和职业教育的投入。与此同时,还能让国外的产业链,对我们的技术产生依赖,我们就能趁机融入全球技术和产业体系。有了这些因素,东西方列强在决策的时候,对我们就会有所顾忌,不敢轻易动武。教育体系实现良性循环的时候,就是我们摆脱愚昧,领先世界的时候。”简步、周娴香和张指柔听了均点头。
冷双显说:“师傅的做法,在乱世之中,是个人能做到的最好。”
豆豆只对数字敏感,大人说的话,他听不大懂。见有了话缝儿,就说:“指柔阿姨,双显叔叔,梁爷爷,我想好了读背和释义的办法。说出办法之前,先要你们一人回答我一个问题。”大家已经习惯了他小大人的腔调,催他快问。
豆豆问:“指柔阿姨,《三字经》有390句,1170个字,《百家姓》有568个字,《千字文》有1000个字,加上封面的9个字,一共有2747个字,你用一整夜的时间写出来的吧?”
张指柔听了吃惊,从身上拿出三叠纸,递给豆豆说:“什么都瞒不了你,多少字我没算过,但可以保证每个字都不错。”豆豆接过来,交给冷双显,站起来亲了一下张指柔。
冷双显接过来,见最上一叠纸上,端端正正地写着三个正楷字:三字经。他看了一下张指柔,心疼地说:“柔儿,你再睡一会儿吧!”张指柔点头。
豆豆又问:“双显叔叔,我们开到汉阳钢药厂要多长时间?”冷双显答道:“从保定府到汉阳,大约有1200公里,汽车每小时能开40-60公里,考虑到道路、天气、休息等因素,每天只能保证开200-300公里,算上今天,大概还需要五天时间。”
豆豆接着问:“今天、明天和后天,指柔阿姨给我检测国文和英文,你和梁爷爷给我检测大学数学和日文,加上每天需要两个小时,让指柔阿姨教我写字。这个办法可以吗?”冷双显听了点头。
豆豆接着问:“梁爷爷,你能详细说说,怎样读背、释义、相互抽查吗?”
梁有余听了,点头笑道:“还要表扬豆豆一次,他能排除干扰,提出的三个有质量问题,个个都问在了点子上。”
他又说:“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豆豆的优点是,以前上过中小学国文,在听别人说话、理解和表达会话内容上,都没有问题;缺点是,文字和发音对不上号,就算‘豆豆’两个字放在你面前,你也认不得。如果陈抚奶奶指着《三字经》问你,这三个字怎么读,你是读不出来的。所以,这十天,你要把这2738个字全部认识并会读,最好还会写。”豆豆点头。
他接着说:“佳佳的优点是,读、说、写基本无障碍,从他们的家族教育模式和发表的论文来看,个汉字中的3500个常用汉字,佳佳极有可能已经掌握;佳佳的缺点是,在听别人说话、与别人对话、理解和表达会话内容上,是一个四岁孩子的思维。如果我指着《三字经》问她,为什么叫三字经啊,她可能答不准,也答不全。所以,这十天,他们一定会在这方面给佳佳下功夫。”
停了一下,梁有余继续说:“学写几千个字,理解三篇文章,从难度上讲,应该是后者难一些,不过,加上十天时间的限制,难度就差不多了。豆豆如果有压力,可以暂停检测。”
豆豆听了,摇头说:“先搞一天,不行再停。”他又说:“我已经想到,自己要完成什么心愿了。”张指柔问他,他不答,笑道:“保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