轮回碑前,死寂无声。陆青阳半跪于地,右臂自肩胛骨以下尽数化为灰暗之色,血肉枯萎,如同干涸的河床,丝丝缕缕精纯恐怖的蚀之本源在其中蠕动、侵蚀,剧痛钻心。方才他强行引动碑下镇压的蚀源对抗战无极,虽重创强敌,自身却也付出了惨重代价。
那道自碑文上浮现的老者虚影,面容模糊,唯有一双眸子清澈如同历经万古洗练的寒潭,蕴含着无尽的沧桑与智慧。他目光落在陆青阳那条被侵蚀的手臂上,轻轻叹息,声音平和却直抵人心:
“以身为舟,承载蚀力,勇气可嘉,然……愚不可及。”
话音落下,也不见老者有何动作,轮回碑上那些古老的文字再次流淌出柔和光华,如同涓涓细流,笼罩住陆青阳的右臂。那原本疯狂侵蚀的蚀之本源,遇到这光华,竟如同冰雪遇阳,躁动之势顿时缓和,虽未消退,却被一股更加古老、更加宏大的轮回之力暂时禁锢、隔离,不再继续蔓延。
剧痛稍减,陆青阳喘着粗气,抬头看向碑灵虚影,沙哑道:“多谢前辈援手。晚辈也是情急无奈……”
“无奈?”碑灵微微摇头,目光仿佛能洞穿一切,“你身负蚀之标记,已是厄运缠身,竟还敢主动引蚀源入体,无异于饮鸩止渴。此力乃纪元之毒,大道之癌,纵是皇道人物亦避之不及,你区区准帝之躯,如何承载?此刻虽被老夫暂时封住,然其与汝身标记共鸣,早已扎根道基,如跗骨之蛆,难剔矣。”
此言一出,不远处的姜宇风三人脸色煞白。连碑灵都说得如此严重,陆青阳的状况恐怕比想象中更糟。
另一边,战神宫众人亦是惊骇交加。战无极断掌处蚀力缠绕,任凭他如何催动神力也难以逼出,反而有蔓延之势,吓得他连忙封住手臂经脉,脸色铁青地盯着轮回碑和陆青阳,又惊又怒,却不敢再轻举妄动。这轮回碑灵气息深不可测,且明显偏袒陆青阳。
“前辈,难道就无化解之法?”太阴神女忍不住开口问道,声音带着急切。
碑灵虚影目光扫过众人,缓缓道:“蚀之力,源于彼岸崩塌,乃规则之缺,大道之伤。寻常之法,难伤其根本。欲化解,三条路可走。”
众人屏息凝神。
“其一,寻得‘净世仙莲’。此乃混沌初开时孕育的先天灵根,蕴含至高净化法则,或可净化蚀毒。然仙莲踪迹缥缈,早已绝迹万古,或许唯有那无人可及的‘仙域’,方有一线可能。”
仙域!众人心中一沉,那是传说中的地方,是否存在尚且两说,如何寻觅?
“其二,踏入真正的‘彼岸’。彼岸之力,超脱此界法则,自可无视蚀毒。然彼岸路断,古来大帝皆折戟,谈何容易。”
彼岸,又是彼岸!这条路似乎更加虚无缥缈。
“其三……”碑灵顿了顿,目光再次落在陆青阳身上,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意味,“彻底毁灭蚀之源头,亦即尔等在第九重天所见‘界骸’之主体。源头灭,则流毒自清。”
毁灭界骸主体?想起第九重天那口仅仅是虚影就差点让众人全军覆没的青铜巨棺,所有人都感到一股深深的无力感。那恐怕需要真正的仙帝出手才有可能!
三条路,每一条都近乎绝路!
陆青阳听完,却并未露出绝望之色,反而挣扎着站起,左手指着那团被石碑镇压、依旧在微微蠕动的蚀之源,问道:“前辈,此物……为何会被镇压于此?轮回海眼,与蚀,与彼岸,究竟有何关联?”
这是他心中最大的疑惑。轮回海掌管生死轮回,为何会镇压着一部分蚀之本源?
碑灵虚影沉默片刻,似乎在追忆万古前的秘辛,良久才道:“轮回海眼,并非单纯生死界限。其深处,实乃一处……古战场遗迹,亦是通往诸多破灭纪元残骸的裂缝交汇之地。这团蚀源,乃上古一位惊才绝艳的‘轮回之主’,自一方被蚀彻底吞噬的纪元残骸中截取、封印于此,欲借轮回之力将其磨灭、研究,以期找到对抗蚀之法。可惜……最终功败垂成,轮回之主亦遭反噬,下落不明。”
竟有如此秘辛!轮回之主,敢以轮回为号,其实力恐怕远超寻常大帝!
“那第九重天的界骸……”陆青阳追问。
“界骸,便是那被吞噬纪元的‘彼岸之舟’残骸,亦是蚀源降临此方宇宙的载体。”碑灵道,“九棺现,门户开,实则是蚀源试图通过界骸,重新连接那崩塌的彼岸通道,将彻底的‘虚无’与‘终结’引入此世。尔等阻止了门户洞开,乃是无量功德,但也彻底激怒了沉睡的蚀之意志。”
碑灵的话,如同一幅残酷的画卷,在众人面前缓缓展开,揭示了黑暗动乱的根源与恐怖。
“前辈,圣体不可成帝,是否也与蚀有关?”陆青阳忽然想起武擎,问出了这个压在心底的问题。
碑灵闻言,眼中闪过一丝复杂:“荒古圣体,气血霸烈,战天斗地,本是无上体质。然上古末年,第一位以圣体证道的大成圣皇,在与最初降临的蚀之意志血战中,道果被侵蚀污染……其陨落后,被污染的皇道法则反噬天地,天地大道为自保,故对后世圣体设下枷锁,阻其彻底融合天心印记。此乃天地悲歌,亦是无解之局,除非……”
“除非什么?”陆青阳追问。
“除非能净化那位圣皇被污染的道果,或者……后世圣体能走出一条超越前贤、不受蚀力侵蚀的全新道路。”碑灵叹息,“难,难,难。”
众人默然。圣体枷锁,竟是如此悲壮的由来。
就在这时,那团被镇压的蚀之源突然再次剧烈躁动起来,冲击得轮回碑光华摇曳!同时,陆青阳眉心的标记灼热刺痛,右臂被封印的蚀力也蠢蠢欲动!
“不好!”碑灵虚影脸色微变,“有强大的蚀之眷属在靠近海眼!它们感应到了本源的躁动和……你身上的标记!”
话音未落,远处浑浊的忘川魂源海深处,传来令人牙酸的嘶吼声,数道散发着浓郁蚀力、形态扭曲诡异的黑影,正破开海水,急速袭来!它们的气息,竟都不弱于准帝!
而另一边,战无极见状,眼中闪过一丝狠辣与贪婪,他突然对身后一名长老传音几句,那名长老悄然捏碎了一枚古朴的玉符!
“战神宫也在召唤援兵!”姜宇风敏锐察觉到空间波动。
前有蚀之眷属,后有战神宫强援,轮回碑前,瞬间再度陷入绝境!
碑灵虚影看向陆青阳,语气急促:“小友,老夫需全力镇压蚀源,无暇他顾。此地不宜久留,速速离去!循着轮回碑文指引,或可寻得一线生机,通往海眼另一处秘地!切记,莫要再轻易引动蚀力!”
说完,碑灵虚影光芒大盛,彻底融入碑文之中,轮回碑爆发出璀璨光华,全力镇压下方的蚀源,再无暇他顾。
“走!”陆青阳当机立断,强忍右臂剧痛和蚀力侵蚀,目光扫过碑文上此刻亮起的几个特殊符号,记下方位,招呼姜宇风三人,朝着魂源海另一个方向冲去!
“追!绝不能让他跑了!”战无极怒吼,一边逼退蚀力,一边带人追去。那几名蚀之眷属也嘶吼着,将陆青阳视为首要目标,疯狂扑来!
轮回海眼,再起波澜。陆青阳的逃亡之路,通往更加未知的深处,而他的命运,也与那恐怖的蚀,更加紧密地纠缠在了一起。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