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锚港湾外围,一片相对干净、远离主要航道和残骸的空域,被临时选定为会面地点。
地球文明一方,动用尚在修复中的工程舰队,结合部分源自“万械源心”的架构技术和流金之海的融合技术,在短短数小时内,构筑起一个简约而稳固的银灰色平台。平台呈圆环形,中央是空旷的会谈区,边缘分布着必要的维生和基础通讯设备,没有部署任何武器系统,彰显着有限的诚意与必要的谨慎。
陆凡作为主要代表,立于平台中央。他身着简洁的深色作战服,周身气息内敛,唯有眼底深处,那枚暗金色的混沌道印虚影若隐若现,静静流转,感应着周遭的一切规则变化。冷月璃与苏文瑾分别立于他左右稍后的位置,一位代表着古老传承的冰夷之力,一位象征着文明最新的科技与智慧。秦卫国与陈明远则在后方星锚港湾的控制室内,通过多重加密链路实时关注。
没有盛大的仪仗,没有冗繁的礼节,只有一种面对未知时,沉静而坚定的姿态。
约定的时间一到,那艘悬浮于远方的纯白“恒星船”表面,一道柔和的光焰分离而出,如同流淌的熔融水晶,在虚空中划过一道优雅的弧线,精准地落在平台对面。
光焰散去,显露出三位“净火者”的身影。
他们的形态与人类有几分相似,但更加修长、完美,仿佛由光与纯净能量直接雕琢而成。皮肤呈现出一种温润的玉石质感,隐隐透出内部流转的白色光晕。他们没有明显的五官,面部是一片平滑的光滑曲面,只有在需要“注视”或“表达”时,才会泛起如同水波般的光纹。身着样式简洁、同样散发着微光的白色长袍,没有任何饰品,却自有一种超越凡俗的庄严与和谐。
为首的一位净火者,其内部的光晕流转更加深邃、缓慢,透出一种历经悠长岁月的沉淀感。他(或者说,它)向前一步,一种平和而清晰的意念波再次直接传入陆凡等人的意识,无需翻译,直达本质:
“吾名‘曦光’,遵循平衡之誓约,代表净火者议会,向坚守于此的文明领袖致意。”他的“目光”扫过陆凡,尤其在陆凡周身那内敛的混沌气息上停留了一瞬,光洁的面部泛起一丝微不可察的涟漪,似乎有些许讶异,但很快恢复平静。“感谢贵方接受会谈。”
“我是陆凡,代表地球文明及星锚港湾。”陆凡微微颔首,意念回应,同样直接而清晰,“欢迎你们的到来,曦光阁下。我们期待坦诚的交流。”
会谈直接切入核心。
曦光没有多余的寒暄,直接指向被重重封印在港区内部的“归墟之心”碎片:“‘静寂之核’的存在,本身便是对宇宙动态平衡的巨大威胁。它如同一个不断扩散的‘规则癌变’,其侵蚀性远超贵方目前封印所能长期承受的极限。吾等观测到,贵方的封印体系虽独具匠心,蕴含……某种奇特的包容性与斩断特性,”他再次微妙地停顿了一下,似乎对混沌道印与无间剑意的结合感到好奇,“但仍在被缓慢适应、渗透。预计在七十二个标准旋转周期内,将出现第一个结构性漏洞。”
这个精确的时间预测,让苏文瑾等人心中一凛。他们的模型推演结果与之大致吻合,但对方却能如此笃定地给出具体时限,显露出远超地球文明的技术洞察力。
“那么,贵方提出的‘净化’与‘平衡’,具体是指什么?”陆凡冷静地问道,“我们需要了解细节,以及……代价。”
“‘净化’,乃是以吾等文明传承的‘纯白源火’,灼烧其内部累积的‘寂灭’信息与侵蚀特性,将其还原为相对‘惰性’的规则基石。此过程不可逆,将永久消除其活性,但也失去了从中获取更深层次信息的可能性。”曦光解释道,意念中传递出一种纯粹而绝对的感觉,仿佛“净化”是天经地义的正确选择。
“而‘平衡’,则是构建一个动态的‘秩序力场’,如同一个精密的能量天平,一端连接‘静寂之核’,另一端由吾等提供特定的‘秩序砝码’,暂时中和其活性,使其进入一种可控的‘休眠’状态。此法可保留其研究价值,但需持续消耗吾等的力量维持,且并非长久之计。”
他展示了两套复杂无比的规则架构模型,其精妙与严谨程度,令苏文瑾这样的顶尖科学家都感到目眩神迷。
“代价呢?”陆凡再次追问,抓住了核心。
曦光的面部光纹平静无波:“‘净化’无需代价,维系宇宙平衡乃吾等职责。但完成净化后,此‘静寂之核’碎片需由吾等带走,置于绝对秩序之地永久封存,以防其残留意念相互感应。”
“至于‘平衡’之法,”他继续道,“作为维持力场的交换,吾等希望获准研究贵文明独特的‘共鸣之火’(盖亚之心)网络,以及……阁下身上所承载的,那种能够包容甚至转化‘寂灭’与‘锋锐’等多种对立规则的奇特力量体系。吾等认为,这或许蕴含着通往更高层次‘平衡’的钥匙。”
条件清晰了。
净化,他们免费帮忙,但碎片得拿走。
平衡,他们帮忙压制,但要研究地球文明最核心的集体意识和个人力量根源。
控制室内的秦卫国和陈明远脸色凝重。这两个选择,都涉及交出文明的核心秘密或重要资产。
“我们需要时间考虑。”陆凡没有立刻回答。这两个方案各有利弊,也各藏机锋。净火者看似无私,但其对“绝对秩序”的追求,以及对地球文明独特性的探究欲望,都值得警惕。
“可以理解。”曦光微微颔首(意念上的),“平衡之择,关乎文明未来,确需慎重。吾等可在此等待……”
他的意念尚未完全传递完毕,异变陡生!
呜——!!!
一阵尖锐、急促、完全不同于星锚广播时那般悠扬,反而充满了扭曲、痛苦和极度失衡意味的警报声,猛地从星锚港湾的核心探测阵列,以及净火者那艘纯白恒星船内部同时爆发!
紧接着,一道混乱不堪、夹杂着大量噪音和绝望嘶鸣的求救信号,强行挤入了会谈平台及周边的所有通讯频道!这信号并非来自遥远的深空,其源头……赫然就在太阳系边缘,奥尔特云附近!
信号的内容断断续续,却足以让人心惊:
“……求救……这里是‘洛林’科考站……隶属……泛银河生态保育联盟……”
“……遭遇未知规则污染……生态循环系统崩溃……生命形式发生……不可逆畸变……”
“……它们在吞噬彼此……吞噬一切……平衡……已彻底颠覆……”
“……警告……不要靠近……重复……不要……啊——!!!”
信号在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和某种令人牙酸的、仿佛血肉与金属被强行糅合在一起的怪异声响中,戛然而止。
会谈平台上,一片死寂。
地球文明一方,所有人脸色骤变。又一个外星文明势力?在太阳系边缘建立了科考站?而且发生了极其可怕的规则污染和生态灾难?
而更让人在意的是净火者一方的反应。
一直保持着绝对平静、如同完美雕塑般的曦光,其周身那纯净的白色光晕,在接收到信号的瞬间,第一次出现了剧烈而混乱的波动!他面部那平滑的光洁曲面,甚至泛起了类似“震惊”和“难以置信”的扭曲光纹!
“‘繁育者’的……‘血肉诅咒’?!”曦光的意念中,第一次带上了清晰可辨的情绪——那是一种深植于基因记忆般的厌恶与警惕。
“洛林科考站……他们竟敢……在此地进行‘跨维度生态嫁接’实验?!”
他猛地转向陆凡,之前的平和与超然荡然无存,意念变得急促而严肃:
“陆凡领袖!情况有变!”
“此信号标示的,是远比‘静寂之核’更为迫在眉睫的危机!”
“‘繁育者’的造物一旦失控,其污染扩散速度将呈指数级增长,它不追求毁灭,而是扭曲、畸变、同化一切生命与非生命,将其纳入一个疯狂而臃肿的‘生命集合体’!”
“必须在其形成‘生态潮汐’前,予以……彻底净化!”
曦光的语气中,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决绝,甚至……带着一丝近乎本能的杀意。
原本关于“归墟之心”碎片的会谈被瞬间打断。
一个新的、更加诡异、似乎触及了净火者某种底线的危机,毫无征兆地摆在了双方面前。
陆凡看着反应剧烈的曦光,又望向太阳系边缘的方向,眼神深邃。
净火者……似乎并非他们表现出来的那般,对所有事物都保持绝对的“平衡”与“中立”。
他们,也有着极度忌惮,甚至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净化”的存在。
而这场意外,也让地球文明,窥见了这片黑暗森林中,更加复杂、也更加危险的……一角。
新的选择,迫在眉睫。是作壁上观,还是介入这突如其来的、源自另一个未知文明的灾难?而净火者对此事的激烈态度,又意味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