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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桃的刀尖在雪地上凝出白霜,她用皮袄袖口蹭了蹭睫毛上的冰碴,指甲深深掐进木牌边缘——“三十日”三个字的划痕里,还嵌着半粒去年秋天收粮时落的粟米。

风卷着雪粒灌进领口,她后槽牙咬得咯咯响,想起前日巡谷时看见的景象:西坡那片暖室里,王二婶的小孙子正踮脚够房梁上挂的最后一串红辣椒,被他娘拍了手,哭嚎声穿透两层草帘。

“春桃姐!”

巡夜的小崽子从冰崖那头跑过来,羊皮靴踩得雪壳子噼啪裂

“议事台敲铜盆了,苏首领说寅时三刻议事。”

春桃把木牌往怀里一揣,起身时带翻了雪堆,半块冻硬的胡萝卜滚出来,在月光下泛着青灰。

她踢了踢那胡萝卜,想起三天前农老九拍着暖室门框喊的话

“这地是我带人刨的,粪是我带人挑的,凭啥粮要匀给不会使犁的?”

议事台的铜盆声撞碎晨雾时,暖阁里已经挤得像煮饺子。

春桃掀开门帘,混着羊膻味的热气糊了满脸。

农老九正拍着矮桌,粗布衫的补丁蹭着新溅的粥渍

“种粮的人该先活!我家老小三口,昨儿喝了两碗雪水就睡了——”

“放你娘的屁!”

春桃把佩刀往桌上一磕,刀鞘上的兽骨坠子晃得人眼晕

“上个月冰崖塌了,是谁带着战妇刨了三天三夜?要没那道挡雪墙,你暖室早被埋成冰窟窿!”

她扫了眼人群,见几个战妇攥着皮鞭站到身后

“要保战力,就得战妇优先!”

苏芽靠在暖阁最里的火塘边,手里转着半块烤得焦黑的红薯。

她的目光扫过农老九泛红的眼尾,扫过春桃发颤的刀鞘,最后落在墙角缩成一团的老妇身上——那是前日难产的刘氏,此刻正攥着怀里的襁褓,襁褓里裹着用接生布包的半块硬馍。

“都闭嘴。”苏芽开口时,声音像淬了冰的铁

“小环,开功录陶匣。”

哑女小环蹲在陶匣前,手指在锁扣上抹了三把——那是她独创的验封法。

陶盖掀开的刹那,三十多块陶板“哗啦”落了满地,每块都刻着三月来的功录

“张三家·修火道两日”“李二狗·耕暖室五畦”“守灯·拾柴三十捆”……

石判扶了扶眼镜,那是他用冰棱磨的

“苏首领的意思,是要按功分粮?”

“不是分。”

苏芽把红薯掰成两半,一半递给身边发抖的刘氏

“是换。”

她转身时,火塘的光映得她眼底发亮

“功高者可换粮,但不能囤;老弱病幼每日保底;自愿守夜巡谷的,加功半日。”

暖阁里静得能听见雪落的声音。

春桃捏着刀鞘的手松了,农老九搓着粗糙的掌心,忽然哼了声

“说的好听,谁信?”

“我信。”

木爷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这位六十岁的老木匠扛着半袋粟米,肩上的布衫被粮袋勒出深痕。

他把粮袋往桌上一墩,掏出刻刀在袋口木牌上划拉

“木家·换粮三斗,余功抵冬衣。”

木牌落地时,震得陶板都晃了晃

“我家那口老棺材板,够刻十块这样的牌子。”

春桃第一个站起来。

她解下腰间的兽皮囊,里面是前日猎到的两只雪兔

“战妇队·换粮五升,功记巡谷两日。”

农老九涨红了脸,从怀里摸出个布包,抖开是半把干菜

“老九家·换粮两升,功记耕暖室半日——”

他突然顿住

“那小崽子的馍,算我的功。”

石判翻出半块烧过的竹片当笔,在陶板上划拉着记数。

陶板上的划痕越来越密,像张正在编织的网。

燕迟站在窗边,看雪花落在陶板上,融成小水洼,把“张三家”“李二狗”的名字泡得模糊——他忽然想起前日和石判的对话。

“查功组?”

石判当时摇着头,指甲抠着案几上的虫蛀洞

“查者谁查?当年我当讼师,县太爷的印信能管十里地,可县太爷的印信又归谁管?”

此刻答案正挂在暖室墙上。

字痴带着六个孩童,用炭笔在冻硬的泥墙上画“功粮图”:每家用不同颜色标格,功是红,粮是黑,进出用箭头连起来。

五岁的小豆子踮着脚戳墙

“我娘修火三日,咋只记两日?”

小环“唰”地翻出轮值陶板,手指在刻痕上快速移动。

她突然拍了下陶板,抬头冲众人比手势——左手三根手指,右手两根,又用力摇了摇头。

“漏记!”

石判一拍桌子,震得茶碗跳起来

“从今日起,功录须‘三见’:见人、见事、见板!”

他扯下腰间的铜印,那是昨日刚从火道里捡回来的

“我石判的印,以后只盖在‘三见’齐全的陶板上!”

燕迟望着满墙的炭笔痕迹,忽然笑了。

那些歪歪扭扭的箭头,比他从前见过的任何密折都清晰——原来最结实的网,不是用权谋织的,是用每个人的眼睛。

但苏芽还不满意。

她站在新制的“活册”前,手里举着块烧了半角的竹片

“这册记的是粮,不是人。”

她把竹片扔进火塘,火星子溅到“木家·三斗”的字迹上

“重起,封面只写‘共活’。”

木爷连夜刻了粮契牌:双面刻户名,正面是粮,背面是功,合起来才是完整的木牌。

小环把首块牌挂在议事台,背面朝外——三日后翻正,意味着全谷人都验过了。

深夜,祠堂的油灯结了灯花。

苏芽坐在供桌前,用接生簿的边角纸抄录《共活册》范例,墨迹在纸上洇开,像朵歪歪扭扭的花。

燕迟端着热粥进来时,见她鬓角沾着草屑,那是白日和农老九翻粮窖时蹭的。

“为何不用好纸?”他把粥推过去。

苏芽头也不抬,笔尖在“刘氏·半块馍”旁画了朵小花

“纸太好,人就信纸,不信人了。”

她顿了顿

“你看守灯。”

窗外,那个总爱扑火的小丫头正蹲在雪地里,怀里抱着陶碗,碗底剩着没喝完的粥。

她用树枝在雪上画字,歪歪扭扭的“共活”二字,被风卷来的雪盖住一半,又被她用袖子擦干净,重新画。

风势忽然弱了些。

春桃巡夜经过冰崖时,听见山脚下传来细碎的响动。

她眯起眼,借着雪光看见冰坡上有几点黑影——像是人,跪着,一动不动。

春桃握紧了刀。

她知道,等风雪稍歇,这些黑影就会变成新的故事,写进《共活册》的下一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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