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州的夏日,难得下了一场透雨。雨水冲刷着城墙上的血污,滋润着干裂的土地,也仿佛要洗去这座城池经历的苦难。而比雨水更能滋润人心的,是朝廷抚恤政策的具体落实。
伤兵营里,气味依旧难闻,但气氛却悄然发生了变化。当抚恤司主事孙正文带着属吏,将第一笔伤残抚恤银和盖着鲜红大印的“荣军凭证”亲自送到每个伤员手中时,许多麻木的脸上终于出现了波澜。
老兵王铁柱,在守城时被滚石砸断了腿,截肢后一直躺在角落,眼神灰败,觉得自己成了废人,只会拖累家里老小。当孙正文将二十两抚恤银和凭证放在他枕边,并详细告知他,凭此证每年可领米粮,还可优先参加官府组织的技艺培训时,王铁柱用粗糙的手掌反复摩挲着那块小小的木牌,嘴唇哆嗦着,半天说不出话。最后,他浑浊的眼里滚下两行热泪,对着京城方向,重重地磕了个头:“皇爷……皇爷没忘了咱们这些残废……俺……俺以后就是编筐,也要活下去,不给朝廷丢人!”
旁边一个年轻斥候小李,只是伤了胳膊,本不算重,却一直忧心日后不能再骑马侦察,前途渺茫。当他听到孙正文宣布,轻伤愈后愿归队者优先留用,不愿者也可领取安家费回乡,并由地方官府协助安置时,他猛地坐直了身体,眼中重新燃起了光:“主事大人!俺……俺还想留在军中!哪怕不能当斥候,养马、看仓库都成!”
苏芷柔正在给一个重伤员换药,看到这一幕,嘴角微微上扬。她想起前几日这个年轻人还唉声叹气,如今终于振作起来。这抚恤政策,比任何良药都更能治愈。
阵亡张校尉的女儿丫丫,如今住进了新设的慈幼堂。这里虽然简陋,但干净整洁,有专门的嬷嬷照看,还有一位老秀才每日教孩子们认字。丫丫起初还是怯生生的,紧紧抱着苏芷柔给她的新娃娃。但当她和十几个同样失去父亲的孩子一起,领到崭新的衣服、热乎乎的饭菜,听着老秀才用沙哑的声音念“人之初,性本善”时,她的小脸上渐渐有了笑容。
这日,萧煜前来巡视,正好看到孩子们在院子里玩耍。丫丫看到他,竟然不再害怕,迈着小短腿跑过来,仰起脸喊了一声:“萧将军!”虽然声音很小,却让萧煜心中一暖。他蹲下身,摸了摸丫丫的头:“丫丫乖,在这里要听嬷嬷和先生的话。”他看着院子里那些奔跑嬉笑的孩子,他们或许还不完全理解死亡的意味,但朝廷给予的庇护,至少让他们有了一个相对安稳的童年。这些孩子,是甘州未来的种子。
抚恤政策不仅惠及军属,对战乱中受损的百姓也给予了补偿。官府在市集口设点,根据登记册,向房屋被毁、财产受损的百姓发放补偿银钱或粮食。
一个白发老妪,儿子战死,儿媳病故,只带着一个孙儿,房子也被投石机砸塌了半边。她颤巍巍地领到几两银子和一袋米,老泪纵横,对着发放物资的官吏不停作揖:“青天大老爷啊……谢谢皇爷……谢谢朝廷……俺和孙子有活路了……”
旁边一个卖炊饼的汉子,摊位被溃兵抢过,损失不小。他拿到补偿后,激动地对周围人嚷嚷:“瞧瞧!我就说咱们陛下是明君!当兵的给咱卖命,朝廷就真管到底!连咱这些小老百姓的损失都认!这朝廷,咱服气!”他的话引来一片附和声。
“是啊,以前打仗,死了人就死了,哪管你家里人死活?”
“听说这还是陛下从自己腰包里掏的钱呢!”
“有这样的皇帝,咱们甘州,一定能重新兴旺起来!”
百姓们或许不懂朝堂上的大道理,但他们心中有一杆秤。谁真正把他们当人看,谁在他们危难时伸出援手,他们就认谁。连日来笼罩在甘州上空的悲戚和绝望,渐渐被一种劫后余生、充满希望的韧劲所取代。
当然,并非所有人都真心高兴。武安伯安插进抚恤司的几个小吏,本想趁机捞点油水,或在评定伤残等级、发放标准上做手脚。但孙正文盯得极紧,章程清晰透明,又有萧煜的军队在旁监督,他们一时竟找不到下嘴的地方,只能暗中咬牙切齿,将情况报回京城。
萧煜站在修复中的城墙上,看着雨中渐渐恢复生机的甘州城。炊烟重新升起,市集有了人气,孩童的嬉闹声隐约可闻。他想起那些领到抚恤后重新燃起希望的士兵,那些得到安置的百姓,心中感慨万千。这场仗,打赢了敌人固然重要,但赢得民心,或许才是更长久的胜利。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怀里,那里揣着一方素净的手帕,是昨日苏芷柔替他包扎手臂时用过的,带着淡淡的药草香。这场战争,让他失去了很多弟兄,但也让他看到了更多珍贵的东西——忠诚、勇气、仁心,还有……一种让他心跳加速的牵挂。
甘州的雨,还在下。它洗刷着创伤,也孕育着新生。朝廷的仁政,如同这及时的甘霖,正一点点渗入这片饱经战火的土地,也渗入每一个经历者的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