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桐下狱,工部震荡的余波尚未平息,几道精心策划的暗箭,已借着京城乍起的秋风,悄无声息地射向宫廷深处。
第一支箭,射向的是看似最超然的苏芷柔。言辞恳切却暗藏机锋:“……仁嫔苏氏,虽医术仁心,然究系女子,久居伤兵营,与军中将士接触频繁,恐有损清誉,亦违男女大防之古训。今既已入宫,侍奉陛下,当谨守宫闱,以懿德为本。若仍操旧业,乃至设药庐于宫中,恐非宜也。乞陛下明鉴,以全仁嫔清名,正后宫视听。”
这道奏折,看似维护礼法,关心苏芷柔声誉,实则将她救治伤兵的功绩扭曲为“有损清誉”,将她宫中行医的善举指责为“非宜”。奏折一出,果然引来一些守旧官员的附和。他们不敢直接反对皇帝,便拿后宫礼法说事,意图将苏芷柔束缚在深宫高墙之内,剪除其影响力。
李琮看到奏折,冷笑一声。这种迂腐之论,他早有预料。他并未立即驳斥,而是将奏折转给了太后。太后虽觉苏芷柔有功,但内心深处亦觉女子抛头露面确有不妥,便召见苏芷柔,婉转提醒她当以侍奉皇帝为要,药庐之事或可暂缓。
苏芷柔听闻太后之意,心中黯然,却依旧恭顺应答:“臣妾谨遵太后教诲。只是医者父母心,若宫中人有所疾苦,臣妾实难坐视。恳请太后允准,药庐可缩小规模,仅服务于宫内之人。”她退而求其次,既保全了太后颜面,也守住了自己行医的底线。太后见她言辞恳切,且仅限于宫内,便勉强应允。这第一支箭,虽未竟全功,却也给苏芷柔套上了一层无形的枷锁。
第二支箭,则更为阴险,指向了顾明月。京城突然开始流传一些“趣闻轶事”,说某妃嫔痴迷奇巧,将寝殿弄得如同工匠作坊,终日与铜铁琉璃为伍,不修妇容,不顾礼仪,甚至与外来匠人同处一室,有失体统。虽未直接点名,但指向性极其明显。
这些流言很快传入宫中,添油加醋后,变成了“慧妃行为不检,有辱皇家颜面”。南宫燕在向皇后太后请安时,便“忧心忡忡”地提及:“慧妃妹妹心思单纯,一心钻研格物,原是好事。只是这宫规森严,人言可畏,若因此惹来非议,坏了陛下清名,就得不偿失了。是否该派个老成的嬷嬷去长春宫,好好教导一下妹妹宫中规矩?”
这话看似关心,实则是想往长春宫安插眼线,监控顾明月,并借机打压。轮值管理宫务的妃嫔性子软糯,闻言也有些犹豫。
消息传到长春宫,顾明月正为显微镜观察到植物叶片脉络的奇妙结构而兴奋,对宫外的风言风语浑然不觉。还是她身边一个机灵的小宫女气不过,偷偷告诉了她。顾明月听罢,眨了眨眼,疑惑道:“我把寝殿弄乱了吗?可是陛下上次来,还夸我这里‘别有趣味’呢。那些匠人都是将作院派来的老师傅,有什么不妥?”她完全没理解流言中的恶意,只觉得莫名其妙。这份“不通世故”的钝感,反而让她毫发无伤。李琮听闻此事后,只对周全淡淡说了一句:“长春宫的事,不必旁人操心。”便将南宫燕的“好意”挡了回去。
而第三支箭,却并非来自京城,而是来自西北。靖安侯的军报中,除了汇报边防事务,还附了一封萧煜的私人信件。信中,萧煜除了例行公事,竟罕见地以极其隐晦的笔触,询问起苏芷柔在宫中是否安好,言词间流露出难以掩饰的牵挂。这封信本无不妥,但若被有心人加以利用,便可编造出“边关将领私念宫妃”的弥天大谎,足以同时摧毁萧煜和苏芷柔。
这封信被陆铮的暗桩截获,副本呈到了李琮案头。李琮看着那含蓄却情意流露的文字,沉默良久。他欣赏萧煜的才干和忠诚,亦知他对苏芷柔的情愫源于甘州生死与共的经历,纯属自然。但这份情感,在这个时代,却是致命的弱点。
“这封信,原件照常发给靖安侯。”李琮下令,“但给朕盯紧所有通往西北的信道,尤其是与武安伯府有关的。若有类似内容泄露,或有人企图借此生事,即刻拿下!”
三支暗箭,角度刁钻,目标明确。一支借礼法束缚,一支借流言中伤,一支则欲利用人性的弱点制造致命陷阱。出手之人的狠辣与算计,可见一斑。风暴并未因张桐倒台而停息,反而因对手的反扑,变得更加凶险。李琮知道,武安伯等人绝不会坐以待毙,这后宫朝堂的暗战,已进入更诡谲的阶段。他必须更加警惕,既要保护那些对他而言重要的人,也要准备好迎接更猛烈的攻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