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天栀兰好像是感冒了,浑身没有不疼的地方,晚上吃了几口饭,就回到炕上躺下了。本来她还想写几个字,把今天的账记一下,可是,刚写了个开头,就迷迷糊糊地就睡着了。
恍惚中她看到了妈妈来了——
“妈妈,你在这站着做啥么呀?你咋不进屋里呢?”栀兰看到妈妈站在大门口,手里拎着一捆菜,看样子是站半天了。
“我就是来等你的,说完了事我就走。”妈妈好像挺着急的样子。
“妈妈,你找我有啥么事啊?不能进屋里坐一会儿在走吗?”栀兰一心想叫妈妈在家里住几天,她想给她做点好吃的。
“你大大不行了,不过还能缓过来,你不用害怕。”妈妈安慰说。
栀兰见妈妈的嘴唇有点干,“妈妈,你等我一会儿,我去倒杯蜂蜜水给你喝——”
她刚要转身,妈妈突然不见了。
栀兰一下子就急醒了。在心里嘀咕着,“妈妈是来给我托梦的吗?我上个礼拜才去看大大的,他没啥么病呀?”
就这么想着,稀里糊涂地又睡着了——
妈妈又来了,脸色有点不太高兴,她问栀兰,“你大大的病都这么重了,你怎一点也不知道着急呢?”
“那可怎办呀?妈妈——”栀兰一听就哭了,她感觉心里又难过又害怕。
“你现在要是不管,那等到时候,后悔可就来不及了!”妈妈很严厉地说着。
这时,嘉濠拎着黄背包从门口的小胡同走过去了,看样子是要去上班。
栀兰看到他赶紧走过去,想跟他说说话。可是嘉濠看了她一眼,什么话也没跟她说,就走了。
栀兰一着急,又醒了。
栀兰睡不着了,心里感觉有点蹊跷。妈妈走了五年了,好长时间没梦到她了,今天一晚上来找自己两次,栀兰感觉不太正常:“这个梦不太好。”她不由得紧张起来。
她担心大大的身体,大大再有几天就82岁了,至今还是一个人做饭吃,万一有个三长两短……栀兰越想越怕。
横竖是睡不着了,看看天亮还早,栀兰拿起笔,又开始跟妈妈说话了:
妈妈,你走了以后,我就只剩下大大这一个亲人了。要是大大也走了,这世上就再也没有疼我的人了。我真的不想离开他,求求你千万保佑他多活几年,让我尽尽孝心。
栀兰的眼泪一滴一滴落在纸上,洇湿了字迹。她想起妈妈在梦里说的话,要是大大真的病重了,自己却一点都没有察觉,那该有多粗心啊。她开始后悔自己对大大的关心太少了。
想到这里,她再也躺不住了。赶紧起来把一通活都干利索,栀兰吃完了早饭,匆匆忙忙地去了马场矿。
每次一进大门,大大老远就会拉着长声喊着,“是哪个又来啦?”
顺着声音一看,大大不是蹲在韭菜棚子里除草,就是在仓房里折腾他的那些豆子。
今天整个院子鸦雀无声,“难道大大真的病啦?”
栀兰一直走到屋门口了,也没听到大大的喊声,她的心里砰砰砰地乱跳起来,她胆颤心惊地推开大大的外屋门。
“大大——”,栀兰轻声地叫着。
“谁呀?”大大头朝里躺在炕上,鞋都没脱。他听到有人进来了,有气无力地问道。
栀兰的鼻子一酸,“大大——”
栀兰赶紧坐到大大身边,“你这是怎了?”直觉告诉她大大真的病了,而且病的挺厉害。
“不碍事,就是不太爱动,估计是感冒了。”大大撑着要坐起来。
栀兰赶紧扶着他,把枕头靠在墙上,让大大倚了上去。她用手摸了摸大大的头,“不热呀?”
栀兰的心里咯噔一下,她想起来妈妈在梦跟她说的话。
“大大,你这样下去不行,跟我上俺家吧,那边离医院近,看个病买个药的,都比这里方便。”栀兰这一辈子也没看过大大现在的这个样子,她焦急地说着。
“哪也不用去,我自己的体格自己知道,没啥么事,歇两天就好了。”
“大大,你都八十多岁的人了,还自己做饭吃,就算你能行,也不是那么回事啊?”栀兰说着眼睛就湿润了。
“有啥么不行的,你看我又不缺吃、不缺穿的,英桂天天过来帮我。没有事,你尽管放心吧。”
“大大,你中午想吃啥么饭,我给你做。”栀兰说着就往外屋走。
“不用你做,我都有现成的,一会热一下就行了,我自己能做。”
栀兰的眼泪再也忍不住了,她看着锅台上一小碟一小碗地扣着的,都是早上剩的饭菜,看样子是准备中午热着吃的。
“儿女一大帮有什么用呢?连一个老人也管不了。”栀兰的心像刀扎了一样的疼,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她一边擦着眼泪,一边开始动手给大大熬粥。
栀兰从大那回来就病了,浑身抽筋地疼,没有好地方。今天已经是第五天了,还没好。可是活不干不行的,她还要喂鸡喂猪,还有三个炉子得烧。她咬着牙,硬撑着身子,把米淘净放进锅里。
“明天就是1992年的元旦了”,她翻着她自己买的那本皇历,在心里发着狠说,“明年我啥也不干了,一心一意地照顾大大。宁可晚几年还欠账,也要把大大照顾好。”
1月28号这一天,是农历的腊月二十四,是南方的小年,栀兰让大女婿找了个车,去煤矿把大大接了过来,就不打算让他再回去了。
孩子们看到大大,都高兴地围前围后,亲热得不得了。可是大大吃完了晚饭,说啥也得叫平安把他送回去,不管谁怎么劝,就是回家。
别看大大82岁了,他可是一点也不糊涂,他到栀兰家里一看,又是猪又是鸡的,能想像出栀兰一天到晚有多累,哪来的时间再照顾他呀?他不想再拖累自己的闺女。
把大大扶上车以后,栀兰的心一下子跌落下来,她是真不想让大大回去,但是谁都拧不过他,只好让平安又把他送了回去。
妈妈的去世,成了栀兰终身的遗憾,她一直后悔自己没有尽到孝,肠子都悔青了,她不能再叫大大成为遗憾。
春节前,栀兰把圈里的猪都卖了,外面欠的钱还差不多了,还剩下两份都是不太着急的,再养半年鸡就差不多了。
自从过了年,她三天两头往煤矿跑,就是想多陪陪大大。她每次去都带着大大爱吃的菜,有时候是炖肉,有时候是包好的饺子。她知道大大喜欢吃这些,每次去都尽量多带一些。
每次她往回走的时候,大大都会站在门口目送她,直到看不见为止。
这更加坚定了自己的决心:只要大大还在一天,她就要尽心尽力地照顾他,哪怕自己再忙再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