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外界的喧嚣,只是车间机器轰鸣声里一段无关紧要的背景音。
只有张德海注意到,何雨柱在车间里停留的时间更长了。
夜深人静时,他常常独自一人,站在那面写着“自力更生”的墙壁前,仰头凝视着那四个大字,一站就是很久。
昏黄的灯光将他沉默的身影拉得很长,投在冰冷的水泥地上。
他的眼神很沉静,但深处却跳跃着一种张德海熟悉的光芒——那是面对技术难题时,那种专注、思索、甚至带着点挑战意味的光芒。
几天后的一个下午,何雨柱正在工作台前,用卡尺仔细测量一个新加工出来的支架转轴零件。
阳光透过高大的玻璃窗斜射进来,在布满工具和零件的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车间里机器轰鸣,工人们各司其职,但气氛却与往日不同,一种无声的敬意弥漫在空气中。
张德海背着手,慢悠悠地踱了过来,停在工作台边。
他看了看何雨柱专注的侧脸,又瞥了一眼他笔下正在演算的复杂公式,清了清嗓子,用一种尽量显得随意的口吻说:
“柱子,手上这个新想法,有谱了没?”
何雨柱没有抬头,目光依旧锁在卡尺的刻度上,只是轻轻“嗯”了一声:
“有点眉目了,材料强度和结构刚度还得再算算。”
“嗯,不急,慢慢来。”
张德海点点头,目光扫过周围,确认没人特别注意这边,才压低声音,凑近了些,
“柱子,那天厂长的话……你心里有数了吧?”
何雨柱测量零件的动作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他放下卡尺,拿起旁边的棉纱擦了擦手,这才抬起头,看向张德海。
他的眼神很平静,没有惊讶,也没有过多的期待,只是像一潭深水,清晰地映着张德海关切的脸。
“张师傅,您指的是……表彰的事?”
他的声音不高,平稳如常。
“可不就是!”
张德海的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过来人的笃定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激动,
“这么大的功劳,板上钉钉!我估摸着,也就是这几天的事了。
厂长让我给你透个风,让你心里有个底。
到时候,该说什么,该做什么,心里得稳当点。”
他伸出粗糙的手指,点了点何雨柱的心口,“你小子,我知道,心气儿高,眼里只有活儿。
但这次不一样,这是国家给的荣誉!
该咱得的,咱就堂堂正正地接着!
别露怯,但也别翘尾巴!”
何雨柱静静地听着,脸上依旧没什么波澜。
他沉默了几秒钟,目光越过张德海的肩膀,再次投向车间墙壁上那四个鲜红的大字。
阳光正好照在那片墙上,“自力更生”四个字熠熠生辉。
“我明白,张师傅。”
他终于开口,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沉稳,
“功劳是大家的,是厂里上上下下一起熬出来的。
至于表彰……”
他顿了顿,嘴角似乎极其轻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那弧度淡得几乎看不见,
“那都是后话。眼下,得先把手里这个新活儿的难关啃下来。”
张德海看着他平静而坚定的眼神,听着他这朴实得甚至有些“不识时务”的话,
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咧开嘴,无声地笑了起来,用力拍了拍何雨柱的肩膀:
“好!好小子!是块干大事的料!
心里有秤,脚下有根!
行,你忙你的!我去那边看看!”
他不再多说,背着手,哼着不成调的小曲,心满意足地走开了。
何雨柱目送张师傅走远,重新低下头,拿起铅笔,在演算纸上继续画下一条笔直的辅助线。
机器的轰鸣声包裹着他,仿佛一层隔绝喧嚣的屏障。
他心无旁骛,只有眼前的公式、线条,以及脑海中那个正在逐渐清晰的新结构。
时间在忙碌中悄然滑过。
几天后的一个清晨,天刚蒙蒙亮,一层薄薄的雾气还笼罩着厂区。
厂长办公室的电话再次急促地响起,打破了清晨的宁静。
李振国厂长昨夜处理文件到很晚,刚在办公室隔间的小床上迷糊着,被铃声惊得一骨碌坐起。
他揉了揉布满血丝的眼睛,定了定神,才拿起话筒。
“喂?红星厂,李振国。”
他的声音带着晨起的沙哑和一丝被打扰的不悦。
电话那头传来的声音不高,甚至有些低沉,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和久居上位的沉稳:“李振国同志吗?”
仅仅是一个称呼,李振国浑身的睡意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后背下意识地挺得笔直,握着话筒的手心瞬间沁出了一层细汗。
这个声音……他只在极少数重要的会议上听过!
“是!首长!我是李振国!”
他的声音不由自主地带上了恭敬和紧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