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年后,“智能加工与质量保证技术路线图”终于定稿。
在最终的评审会上,这份凝聚了众多专家智慧的文件,获得了高度评价。
尤其值得一提的是,其中关于“数据基础”和“车间级智能化”的章节,因其强烈的现实针对性和可操作性,被多位评审专家特别指出,认为是对整个智能制造体系建设的宝贵补充。
何雨柱作为牵头人,在评审会上做了汇报。
他不再是那个紧张忐忑的新委员,而是沉稳自信,条理清晰,对答如流。
散会后,之前那位提出质疑的海归李教授主动走过来,笑着对何雨柱说:“何工,这次合作让我学到了很多。你们从实践中来的视角,确实给我们这些搞理论的人提了个醒。以后多交流!”
何雨柱与他用力握手:“互相学习!”
那一刻,他真切地感受到了一种成长和突破。
回到红星厂,已是深秋。
厂区里的梧桐树叶片片金黄。
何雨柱没有直接回办公室,而是先去了车间。
熟悉的机油味和机器轰鸣声,让他感到一种莫名的安心。
刘师傅正在指导几个年轻人调试一台新设备,看到何雨柱,笑着打招呼:“何委员回来视察工作啦?”
调侃中带着亲切。
何雨柱也笑了:“什么委员不委员的,还是这里踏实。”
他挽起袖子,凑过去看设备:“哪儿有问题?”
刘师傅指着一个信号干扰点:“老毛病,电网谐波。”
何雨柱拿起万用表,熟练地测量起来,和刘师傅讨论着解决方案。
那一刻,他仿佛又回到了从前,那个一心扑在技术上的工程师。
但只有他自己知道,内心已经不同。
他依然热爱这油污的车间和具体的技术问题,但他的肩上,已经扛起了更重的担子,他的目光,已经投向了更远的未来。
他知道,未来的路,还会更艰难,更复杂。
但他已经不再畏惧。
因为他明白,真正的强大,不是懂得多少高深的理论,而是无论站在多高的位置,都能不忘根本,脚踏实地;无论面对多复杂的局面,都能保持初心,坚持价值。
他拍了拍那台设备的机箱,对刘师傅和年轻人们说:
“问题要解决,但眼光要放远。咱们现在解决的每一个小问题,都是在为将来那个更大的目标,添砖加瓦。”
众人点头,眼神明亮。
何雨柱抬起头,看向车间窗外。
天空高远,秋意正浓。
新的征程,就在脚下。
……
国家智能制造创新中心的工作,像一扇巨大的窗户,为何雨柱打开了前所未有的视野。
他接触到了最前沿的技术动态,参与了最高层面的战略研讨,与最顶尖的专家交流碰撞。
他的思维层次、战略眼光、宏观把握能力,在一次次高强度的“淬炼”中,飞速提升。
他不再是那个只埋头于车间一隅的工程师,而是逐渐成长为一名能够站在国家产业高度思考问题的技术战略家。
但随之而来的,是一种新的、更深层次的焦虑。
他发现自己能投入到红星厂实验室具体技术工作上的时间和精力,越来越少。
创新中心的会议、调研、评审、报告撰写……占据了他大部分时间。
即使回到厂里,也多是处理实验室的管理事务和对外协调。
他离图纸、代码、机床、数据……这些他曾经最熟悉、最热爱的“一线”,越来越远。
一种“脚不沾地”的悬浮感,时常困扰着他。
他担心,长此以往,会失去对技术的敏锐触觉,会与团队产生隔膜,会变成自己曾经不太理解的“官僚”。
更让他忧心的是,实验室的未来。
“雨柱二号”系统虽然成功,但其核心技术,在很大程度上,依赖于他个人对加工工艺的深刻理解和临场决断能力。
刘师傅年事渐高,即将退休;小李技术扎实,但宏观视野和突破性思维尚有欠缺;新引进的博士硕士们,理论功底好,但缺乏工程实践的磨砺和独当一面的魄力。
人才的断层,隐隐浮现。
如果有一天,他完全抽身,实验室能否保持创新活力?能否应对更复杂的挑战?
一种“后继无人”的危机感,像阴云般笼罩在心头。
他意识到,自己必须完成一次关键的转身——从一名冲锋陷阵的“技术尖兵”,转变为一名运筹帷幄、培养梯队的“将帅”。
这比他攻克任何一个技术难题,都更加艰难。
它考验的,不再是技术能力,而是识人用人的眼光、甘为人梯的胸怀、和长远布局的智慧。
机会,在一个看似平常的项目中悄然出现。
创新中心设立了一个面向青年人才的“雏鹰计划”项目,支持35岁以下的青年科技人员独立牵头开展前沿探索性研究。
实验室分到了一个名额。
消息公布,几位年轻的博士跃跃欲试,提交了申请方案。
有的想研究“基于数字孪生的加工过程预测控制”,有的想探索“人工智能驱动的工艺参数自动优化”,方案写得天花乱坠,理论高深,参考文献一大堆。
何雨柱仔细审阅着每一份方案,眉头微锁。
这些方案,技术上看很“时髦”,很“前沿”,但总感觉少了点什么。
少了点……“地气”。
它们更像是学术论文的选题,而不是解决工业实际问题的路线图。
缺乏对现实约束的考量,缺乏清晰的可验证目标,更缺乏对失败风险的评估。
如果直接批准,很可能钱花了,时间耗了,最后产出一堆漂亮的ppt和几篇论文,对实际技术进步贡献寥寥。
这不是他想要的。
他想起自己当年,就是在解决一个个具体生产难题的过程中,摸爬滚打,才逐渐摸到门道,走出了一条路。
真正的创新人才,需要在真刀真枪的实战中摔打出来。
一个大胆的想法,在他心中形成。
他决定,不直接批准任何现有方案。
而是,给这些年轻人出一道“考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