迦弥包扎的动作顿了一下。
“是我,没有保护好,阿霰。”
他突然开口,完全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可那微微下沉的尾音,却给人一种类似“自责”的错觉。
凌霰白眸光微闪,像是发现了什么极其有趣的事情。
“哥哥这是在……”他倾身向前,刻意压低的声线夹杂着蛊惑般的探寻,“心疼我吗?”
心……疼?
迦弥无声重复着这个陌生的词汇,与之同时浮现的,是另一个他同样未能理解的词——“喜欢”。
曾在人类阵营零星捕获的、被判定为无意义的模糊字节悄然回响:……喜欢……才会心疼……
逻辑链条悄然衔接。
他直直望进凌霰白眼底,一字一顿:
“嗯,心疼。”
凌霰白倏地笑开。
下一秒,一个轻软微凉的吻便毫无预兆地落在了迦弥脸颊。
“哥哥的表现很好。”
他轻声说道,语调中满是餮足般的愉悦,“这是奖励。”
迦弥瞳孔在这一瞬急剧收缩,数据流在其中疯狂闪烁、碰撞、激荡。
亲……
弟弟……亲了他……
被亲吻的那一小块皮肤,残留着一丝沁凉,恍若雪融后的第一滴凉露,裹挟着微弱的生机浸润核心,漾开点点酥麻的涟漪。
这简单的触碰,比以往任何一句“喜欢哥哥”都更具冲击力。
他曾见过人类用这样的举动,表达[亲昵]、[信任]、[喜欢]……
这些原本难以理解的空泛词汇,忽然被赋予了滚烫的重量,灼得他所有“思考”都化了冻。
他就这样微微偏着头,一动不动,显出一种近乎呆愣的、茫然的纯稚感。
众异变体:这是……宕机了?
紧接着,他们猛地回想起凌霰白曾经说过,要看它们的“表现”,表现好了才会有“奖励”,而这份“奖励”与它们梦寐以求的进化方法直接挂钩!
难不成迦弥刚刚的保护行为、以及那句直白的“心疼”……阴差阳错地达到了某个未知的“表现”标准?
于是下一秒,意识链接中响起一片争先恐后的表忠心:
[哈~我也很心疼弟弟哒!]
[我更心疼!]
[弟弟看看我,我可以为你去死!现在就可以!]
[以后我保护弟弟!]
狂啸和烬灭更是直接付诸行动,庞大的身躯挤到凌霰白面前,语气里带着毫不掩饰的争宠意味:“我们刚才也保护你了!我们也要奖励。”
凌霰白唇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拒绝得毫不留情。
“不行哦,这个‘奖励’是特别的……”
他微微侧头,目光落回身旁僵直的迦弥身上,语调染上一丝独特的意味,“只属于迦弥哥哥。”
刚有些恢复迹象的迦弥听到这句话,瞳孔中的数据流再次剧烈闪烁。
只属于……
只属于……
这三个字在他核心深处反复回荡,然后,再一次宕机。
众异变体:“……”
玛德!偏心!
就在这时,广场那边突然爆发出阵阵惊呼和喝彩!
只见测试台上,林洛正在与铁匠对战,场面看起来惊险万分。
林洛的动作并不算敏捷,甚至有些踉跄,体质更是无法与铁匠的非人力量抗衡。
可铁匠的锤子每每看似要砸中,却总是在最后关头诡异地偏离一点点,擦着他的衣角掠过,将地面砸出一个又一个深坑。
“哇!这小子运气也太好了吧!”
“铁匠大人这是在放水?!”
“不对……你们看铁匠大人的表情,好像有点……困惑?”
凌霰白望着台上,唇角浮现一丝了然的弧度。
——林洛觉醒的异能,是欺诈。
虽然现在还很微弱,只能稍稍干扰五感,让铁匠对距离、方位的判断出现细微的错误,却足以让他在这场考核中惊险过关。
凌霰白再清楚不过,他成功融合二代芯片后,这个看似不起眼的能力将会进化到何等可怕的程度。
届时,他能肆意编织幻觉,不仅能让目标感知虚假的伤害直至生理性休克,还能无声窃取记忆片段,完美“伪装”成任何生命。
当哨声响起的那一刻,林洛顿时瘫坐在地,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但脸上却是难以自抑的激动和兴奋。
他通过了!
他居然真的在一代异能者手下撑过了十分钟!
巨大的成就感让他眼眶都禁不住有些发热。
他勉强站起,双腿仍有些发软,正准备走下台,却忽地顿住。
深吸一口气,他转身望向铁匠,略有些紧张地问:“前辈!请、请问一下!死神他……他现在在燧塔吗?”
铁匠打量了一下这个气喘吁吁却眼神明亮的年轻人,粗声回应:
“死神执行秘密任务,目前不在塔内。”
这是燧塔高层对外的一致说辞。
林洛没有失望,反而像是松了口气,连忙鞠躬:“谢谢前辈!”
他并不奢求能立刻见到偶像。
只是……想确认对方是否安好,并期待着未来某一天,能有机会郑重地道出那句埋藏了五年的“谢谢”。
得到答案后,他心满意足地跳下了台。
无人注意到,生物学家的目光不知何时落在了林洛身上。
那双总是带着审视与计算的眼睛里,此刻正闪烁着一种纯粹而饶有兴味的光芒。
他觉得这个年轻人傻得有点可爱。
那种毫不设防的崇拜和感激,在这末世之中,显得格外罕见,也格外……有趣。
而在无人能见的维度,一条虚幻的金色丝线悄然浮现。
一端轻轻系在林洛心口,另一端则若有若无地飘向生物学家,将他们极其微弱地连接在一起。
【卧槽?!正缘线?!】
013的惊呼在凌霰白脑中炸开。
【这小子和那个变态生物学家?!宿主你看到了吗?!这怎么可能?!】
凌霰白眯了眯眼,若有所思:【嗯,看到了,不过还很脆弱,随时可能断开。】
他顿了顿,目光掠过正笑得毫无阴霾的林洛,又扫过高台上那位兴致盎然的生物学家。
【我们倒是可以帮他们稳固一下。】
013的数据流一阵紊乱。
【啊???帮忙???可、可我们是断缘司,不是红线司啊!这业务完全不对口啊!】
凌霰白轻啧一声。
【林洛这小子挺合我胃口的,更何况,正缘线本就万中无一,就这么眼睁睁看着它断了,怪可惜的。】
013沉默了足足三秒,才幽幽道:【……宿主,你变得和以前不一样了,真的。】
以前它家宿主就一个劲地砍孽缘线,何曾管过别人的姻缘好坏?更别提这种操作了。
凌霰白:“……”
这时,一股冰凉的触感从手腕传来,拉回了他的思绪。
迦弥的指尖正小心翼翼地碰触着他手臂上包扎好的绷带,像在确认着什么。
他凝视着伤处,里面带着一种极淡的、难以解读的专注,还有一丝……极为生涩的关切。
“阿霰,疼?”
他问。
凌霰白眼睫弯起,反手用指尖勾住迦弥,形成一个极为亲昵的缠绕。
“不疼。”
他凑近迦弥,澄澈的冰蓝眼瞳漾开一丝好奇,却又因过于纯粹,反而洇出某种不自知的、近乎幽微的恶。
“我只是在想,等那个单纯可爱的小人类见到现在的你时,那份满腔的感激和仰慕,又会变成什么样子呢?”
迦弥对此没有任何反应,只是安静地看着他。
林洛如何,人类如何,感激或是憎恶……
这些变量于他而言,毫无意义。
他在意的,只有眼前这个——
赋予他“迦弥”之名;
重塑他存在意义;
并一次次用亲昵触碰与甜腻耳语,在他冰冷逻辑中点燃了从未有过的异样悸动的……
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