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霰白侧首垂眸,看向那依旧搭在自己肩头的那只手,意思很明显。
离迦珩:“……”
啧,小气!
他将手收回,见凌霰白转身欲走,离迦珩心头一动,凝练一线神识传音过去。
[……那个叫木笙的散修,手段阴毒,以后若再遇到,小心点。]
声音里收敛了平日的所有戏谑与浪荡,透出难得的郑重。
凌霰白身形一顿,侧过身,定定地注视着他。
根根分明的睫羽在眸间投下一小片淡淡的阴翳,令人难以辨清其间的情绪。
离迦珩迎着他的目光,心中已准备好应对可能的质问或怀疑——毕竟他这提醒来得突兀,毫无缘由,极易引人猜忌。
然而,预想中的诘问并未到来。
一道言简意赅的传音,直接回响在他识海:
[我欠你三个人情。]
三个人情,分别对应——
偏开的那一剑;
免他神魂被控;
以及最后争夺宝珠时,他顺势而为的算计。
紧接着,凌霰白又补充了一句:
[若是没有这句提醒,我这一句,也不会说出口。]
离迦珩先是怔住,而后眨了眨那双风流含情的桃花眼,瞳孔深处似被点亮了般,漾起真实而粲然的笑意。
[云丝路抵掉一个,你喂我的那枚七品灵丹抵掉一个,剩下一个……]
他顿了顿,目光在凌霰白那张清绝的侧脸上流转,语气里糅杂了几分认真,以及某种更深层的意图。
[我会好好想的。]
凌霰白眼睫细微地颤动了一下,淡色的唇瓣不自觉轻抿。
[随你。]
说罢,月白袍袖拂动间,身影已化作一道流光,径直朝着浮珑天那架华光流转的云舟掠去。
大长老的目光先是在凌霰白停留一瞬,又淡淡扫过下方的离迦珩,意味深长地捻了捻胡须。
云舟符文次第亮起,随着一声清越的嗡鸣,遁入茫茫天际。
离迦珩站在原地,望着云舟消失的方向,一时没有动作。
天风拂动他墨色的发丝与破损的衣袍,颈侧被浮生留下的血痕,在明澈的阳光下,显出几分难言的旖旎。
九渊的长老和一众弟子们,将方才两人之间那短暂的凝视、以及离迦珩此刻这堪称“望穿秋水”的姿态尽收眼底,心中不约而同地冒出一个惊悚又荒谬的念头:
这小子\/大师兄……这模样,怎么瞧着……像是……舍不得???
离迦珩完全没注意到同门们诡异又充斥着探究的目光。
他下意识捻了捻指尖,那里仿佛还残留着某人腰肢细韧的触感,以及一缕萦绕不散、似雪似檀的冷香。
啧。
……
阴暗潮湿的地穴深处,腐朽与浓重的血腥气混杂,令人作呕。
木笙从撕心裂肺的剧痛中醒来,只觉全身骨头都像被碾碎了一般,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胸腔火辣辣的痛。
他艰难地动了动手指,回想起昏迷前那惊魂一幕——离迦珩那双猩红凶戾、充满杀意的眼睛,以及那道几乎将他斜劈成两半的漆黑剑罡。
为什么?
强烈的怨恨与不解啃噬着他的心脏。
当时大殿光线昏暗,又混乱不堪,离迦珩是如何在激战正酣时察觉到凌霰白那一瞬的不对劲,并果断朝他这个“局外人”挥剑的?
他更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帮凌霰白?!
九渊与浮珑天不是势同水火吗?
他明明看到两人在争夺珠子时下手狠辣,链影与剑罡交错,皆是奔着命门去的!
究竟是为什么!
【呵。】
就在他思绪被怨毒与不解搅成一团乱麻时,013的声音适时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蛊惑。
【你还不明白吗?讨厌?那只是他吸引凌霰白的一种方式罢了。】
【男人嘛,尤其是那种浪荡风流的,越是喜欢谁,越偏偏去招惹,他哪里是真的讨厌凌霰白?他分明是……喜欢得紧呢。】
喜欢?
木笙瞳孔骤缩,不愿相信。
可他回想起离迦珩将凌霰白护在怀中的姿态……
他死死攥紧拳头,一股混杂着嫉妒、不甘与被背叛感的毒火猛地窜起!
那两个人,明明都应该是他的!
离迦珩是他第一眼就心仪、势在必得的猎物;而凌霰白,更应该匍匐在他脚下,成为他肆意玩弄、予取予求的玩物!
他们怎么可以……怎么可以……产生那种作呕的牵连?!
心中的嫉恨与怒火如同沼泽中滋生的毒瘴,在这阴暗的角落里不断发酵、膨胀。
【愤怒无用。】
013的声音再次响起,不着痕迹地引导着。
【想要得到你想要的,就必须夺取凌霰白身上的气运,但经此一事,他们必心生警惕,短期内已无机会,当务之急,是先恢复我的力量。】
【去寻找那些身负罪孽的大奸大恶之人,他们身上往往也凝聚着不俗的气运,且更容易掠夺,待我们力量足够,再慢慢图谋,不急。】
不急?
木笙眼中闪烁着疯狂而阴冷的光芒。
他怎么能不急?
只要一想到离迦珩喜欢凌霰白,一想到他将其护在怀中小心保护的姿态,他就恨得几乎要发狂!
但——
“你说得对……”
他嘶哑着开口,“我需要力量……需要足以将他们……都掌控在手中的力量!”
“凌霰白,离迦珩……”
他低声反复咀嚼着这两个名字,仿佛要将它们嚼碎吞噬,“你们等着……且好好等着……”
013无声地笑了。
要努力搞事呀!宿主可是很期待你把他变成傀儡哒~
……
流云拂过华美的舟身,飞舟平稳地行驶在万丈高空,将连绵的山川河流尽数抛在身后。
浮珑天的弟子们围在凌霰白身边,七嘴八舌,脸上满是关切与好奇。
“大师兄!你没事真的太好了!我们都快担心死了!”
“没错,大师兄,那九渊的有没有欺负你?”
“快跟我们说说,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
凌霰白靠坐在铺着柔软雪绒的玉椅上,唇边噙着笑。
他略去了与离迦珩之间那些不便言说的纠缠与试探,只将秘境中的险关与最后的争夺简要说来。
“……最后,那准仙器便一分为二,各自认了主。”
说着,他指尖微抬,将那半颗镂空精致、流淌着莹莹宝光的珠子从额心牵引而出。
“这是玲珑。”
玲珑伸了个懒腰,揉着惺忪的睡眼,好奇地打量着周围这一群衣着华丽、眼睛亮晶晶的浮珑天弟子。
“哇!这就是准仙器的器灵吗?好小好可爱!”
“她叫玲珑?名字真好听!”
“玲珑玲珑,你喜欢吃什么呀?我们浮珑天可是有很多很多外面吃不到的珍稀灵果哦!”
弟子们七嘴八舌,语气里充满了纯粹的喜爱与好奇。
玲珑被逗得嘻嘻直笑,小脑袋一点一点的,奶声奶气地回应着,十分讨喜。
她很喜欢这氛围,偶尔还调皮地引动一丝精纯的灵韵,引得弟子们惊呼连连。
大长老的目光落在玲珑之上,眼中闪过一丝惊叹:
“灵韵如此纯净浑厚,实乃难得,霰白不愧为我浮珑天当代气运所钟,此等机缘,亦是天道对其的认可。”
虽说玲珑品阶跌落,但它自身便是准仙器的一半,内蕴一丝仙源,潜力无穷,若未来稍加温养祭炼,谁敢说不能重回准仙器之列?
另一位长老抚须点头,眼中满是期许。
“以霰白的天资、心性,再加之我浮珑天倾力栽培,莫说阴阳虚实境,便是那传说中的踏天之境,亦非遥不可及,何愁宗门不能昌盛万载!”
其他几位长老闻言,目光扫过眼前这群朝气蓬勃、天赋出众的晚辈,亦是相视一笑,眼中尽是宗门传承有序、后继有人的欣慰与安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