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顺日本关东军会议室
一群身着前清旧式袍褂、脑后拖着稀疏花白辫子的老者正襟危坐,与周围几名穿着挺括日本军服或西装的男子形成了怪异而讽刺的对比。
为首一位须发皆白,辫子却梳得一丝不苟的老头,用干枯的手指敲着桌面,嗓音嘶哑却竭力保持着威严:“诸君!吾等的满蒙独立运动,如今已到了一个必须决断的时刻!是尝试策反那张作霖,令其为吾大清所用呢?还是……干脆利落地干掉他!”他眼中闪过一丝狠厉。
旁边一个戴着瓜皮帽的遗老立刻附和:“贝勒爷所言极是!那张作霖首鼠两端,难以驾驭,未免夜长梦多啊!”
另一人情绪激动,捶胸顿足:“我赞成干掉他!关外乃是我大清龙兴之地!岂容他一介马匪鸠占鹊巢?必须由我宗室后裔亲自掌握!光复祖业!”
坐在主位的日本关东军大佐土井士之进,挺着标志性的“卫生胡”,面无表情地看着这群老朽在那里夸夸其谈,眼神深处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菊池武夫作为张作霖的前顾问,也被要求列席旁听,此刻他眉头紧锁,强忍着不耐。
那贝勒爷越说越激动,唾沫星子横飞:“张作霖!不过是一介马匪之徒!沐猴而冠!我等天潢贵胄,岂能与这等卑贱之徒合作?大象永远都是大象,沐猴它永远都是沐猴!哪怕他现在头上顶着什么督办、省长的桂冠!啊——呸!”他狠狠啐了一口。
这番“慷慨激昂”的陈词,引得在座的其他遗老遗少们连连点头,台下响起一片嗡嗡的赞同声,辫子随着他们激动的交头接耳微微晃动。
菊池武夫听得几乎要笑出声来,这样一群手无实权、仅靠着祖上余荫和些许藏匿财富支撑门面的糟老头子,竟然还沉浸在复辟的迷梦里,妄图颠覆如今已在东三省扎根的张作霖势力?简直是痴人说梦!
就在这时,一名坐在角落的日本旅顺陆军上尉突然站起来,目光转向菊池:“菊池君!听说你不久前向中村处长递交了一份关于张作霖的详细研究报告……”
他话未说完,就被刚才发言的贝勒爷无礼打断。老头浑浊的眼睛猛地盯住菊池,带着怀疑和警惕:“你……你是张作霖的军事顾问?!”
此言一出,房间里所有目光瞬间齐刷刷聚焦在菊池身上,充满了猜忌和审视。
“你不会……把我们今天的会议内容,透露给他吧?!”另一个遗老尖声问道,声音里带着怀疑。
菊池的怒火瞬间被点燃了。被这样一群在他看来如同冢中枯骨的乌合之众质疑忠诚和人格,简直是莫大的侮辱!他猛地站起身,一把抓起搭在椅背上的西服外套,脸色铁青地朝着土井大佐,用日语厉声说道:“土井大佐!我退出这次会议!撒由那拉(再见)!”
说完,他转身就要走。
土井士之进这才不紧不慢地站起来,做出挽留的姿态:“菊池君!不要激动,不要激动嘛!不要感情用事!”他心中明了,这群遗老不过是帝国可利用的棋子,之所以选择他们,实在是因为张作霖这个马匪太过于难以掌控,不仅骗去了他们大量贷款,还屡次拒不履行五项《满蒙条约》!
但是否扶持这帮乌合之众入主东北,最终决定权始终掌握在帝国皇室手中,他土井也只是执行者。因此他并不敢对菊池洗地皇室成员有半分不敬,至少表面的和谐仍需维持。
菊池在门口停下脚步,转过身,目光锐利如刀,扫过那群遗老,最后定格在土井脸上,一字一句,用清晰的日文说道,仿佛是说给所有人听:“我!不接受!任何对我人格的怀疑!”
会议桌上顿时一片哗然,遗老们交头接耳,大多面露不满。
“安静!安静!安静!”土井用力拍着桌子,连吼三声,压下了骚动。他深吸一口气,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目光阴沉地看向菊池,也用中文宣布,声音不高,却带着冰冷的决断:
“菊池君,既然事已至此,我也不再隐瞒。我现在就对你,以及对在座的各位宣布:军部已经决定,不再对张作霖抱有任何幻想!本月十五日,我们将派出最优秀的杀手,前往暗杀张作霖!务必在他与直系军阀吴佩孚达成议和至少除掉他!此时奉军的实力遭受重创,这将会是最好的时机!”
话音落下,会议室里死一般的寂静。遗老们脸上先是惊愕,随即露出了大将兴奋与扭曲。而菊池武夫站在原地,脸色变幻不定,一场席卷东北的血雨腥风,或许会因这个决定而被引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