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顺关东军司令部】
整个关东军的人都被派出去奔走活动了,张作霖也有遇刺,这在东北可不是小事!尤其是还失败了!此刻军机处只剩中村处长一人捧着盒饭……
菊池武夫步履匆忙走来,他颤抖着手从自己办公桌取出一瓶清酒,透明的液体在杯中激荡,因情绪激动而溢出不少,在桌面上晕开一片酒渍。
“听说他们搞砸了......“中村处长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手里端着行军饭盒,语气平淡问道。作为张作霖的私人顾问,张作霖的行程正是他亲口透露给陆军部的。
菊池猛地仰头饮尽杯中酒,重重放下酒杯:“一群眼高手低的浪人!完全不懂得何谓暗杀!更不懂得何谓政治!“他声音里有些怨气。
中村慢条斯理地吃着便当,目光却锐利地审视着菊池:“我听说你和他们辩论过......“语气中带着若有似无的怀疑,似乎在试探这位皇室成员是否依然对帝国忠诚,是否有向张作霖泄密的可能。
“我从来不赞成这类过激的手段!“菊池激动地转身,“帝国想要在东北站稳脚跟,必须要选准合作者!“
中村用筷子拨弄着饭盒里的菜,抬眼投来审视的目光:“那......你认为张作霖会是一个理想的合作者吗?“
菊池深吸一口气,又给自己倒了杯酒,这次动作缓和了许多。他凝视着杯中荡漾的酒液,缓缓道:“也许不是一个理想的合作者,可你绕得开他吗?“他突然提高声调,“啊?!绕不过的!你只能同这样的对手打交道!“
中村脸上浮现戏谑的神色:“我听说张作霖遇刺后,若无其事,仍然赶去山海关和直军代表商议停战协议......“
“这名马匪的手段,远比我们想象的高超!“菊池放下酒杯,“土井少将的暗杀反而给他画上悲剧英雄的色彩!就在刚才,他乘势发布三条命令......“
他走到地图前,语气中带着几分难以置信的钦佩:
“他把他的弟兄一个都不用,这叫做哀兵政策,以哀博得同情,破除阻力,乘势干成了他之前无法成就的大事!“
菊池的手指重重戳在地图上:
“第一,他将黑龙江划为更独立的一个省,行政上不再归他的亲戚鲍贵卿节制,而是彻底由新派人物王树翰接管!
“第二,他在中东铁路沿线11公里以内划立'东省特别区',由护路军总司令兼东省特别区行政长官吴俊升统一管辖,就连哈尔滨也直接归吴俊升所部管理!
“第三,“菊池的声音陡然转冷,“他还取消了麾下师级作战单位,将所有部队划分为旅!直接将山海关守将常威部下割成三个旅,由常威、侯杰、宋虎分别担任旅长!一举削弱了常威这股已经对他颇具威胁的新兴力量!“
中村终于放下饭盒,脸色凝重起来:“这个马匪......果然不简单!居然借着我们的暗杀行动,反而巩固了自己地位!这一局,的确我们输了。”
——
【秦皇岛直奉议和现场】
这里没有硝烟,倒是尽显一派其乐融融,此刻摆开了长桌。直奉两军的代表分坐两侧,在无数双眼睛的注视下,共同签署了停战协议。
“自即日起,以二十一日为期,双方议和罢兵!“主持仪式的官员高声宣读,“两军均由最前线撤退,脱离接触。奉军撤至山海关,直军撤至秦皇岛。本合约一经签署,立即生效!”
张学良站在奉军将领的最前列,年轻的面庞上已经带着与年龄不符的沉稳。当双方将领交换文书过后,代表将领的手紧紧相握。随即,会场爆发出热烈的掌声。
侍从们端来香槟,仿佛这里没有一个在战场上生死相搏的军官们,此刻人人举杯相庆。推杯换盏间,有人相视而笑,有人拍肩寒暄,这诡异而和谐的一幕,与战场上尸山血海的惨烈形成了鲜明对比。
曹锟端着酒杯,春风得意地走到张学良身旁:“怎么样?失败的滋味不那么好受吧?张公子。”
张学良目光平静地看向前方,反问道:“这里有胜者吗?”
“你此时的心情,我可以理解。”曹锟故作大度地抿了一口酒。
“将军!”张学良转过身,目光如炬,“同为国人彼此相残,胜不足荣,败不足辱!”
说罢,他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独自转身离去,留下曹锟在原地怔忡。
——
与此同时,奉天大帅府内却是另一番景象。
“你们这帮人,就他妈这样!有这么干的吗?!”汤玉麟顶着缠满纱布的脑袋,拄着拐杖在厅内踱步。他胳膊上还绑着绷带,却精神头十足地抓起果盘里最大的苹果,狠狠咬了一口。
“王永江,真是个酸秀才,他妈的谁也不认!”他含糊不清地抱怨着,“这老七请个秀才治丘八,这踏马算唱哪出啊?”
张作相连忙拉着他:“哎哎哎……消停会吧!啊!”
吴俊升摇头晃脑地插话:“我可听袁金凯说,此人可是东北的第一人才啊!”
“啊屁!”汤玉麟不屑地摆手,“我敢说出不了三天他就得拉稀!你信不信!不信你就走着瞧!”
“瞧什么呀?!”张作霖大步流星地走进来,洪亮的声音让厅内顿时安静下来。
“大帅!”众人纷纷起身,汤玉麟也忙不迭地拄着拐杖敬礼。
“哎,这是干嘛呀!接着接着……”老张笑着示意大家坐下,“都是老弟兄了,这么生分干什么呀!你想想啊,这奉天,但凡有些风云之气的,其实都是一家子,逃不出咱们拜把子弟兄!是不是!”
张作相嗑着瓜子连连点头。老张今天心情颇佳,挨个指着众老兄弟:“你,你你你你还有你……就差一个老三冯德麟和老五张景惠了啊……”
“所以奉天的事说复杂也复杂,说简单也简单!不就是咱们哥几个之间的事吗?!多大点事,哈哈哈……”老张一拍大腿,“这大帅的位置不好坐啊,你以为!”
汤玉麟举着拐杖证明:“啊!那是不好做!”他可是亲身体会到了——差一点就代张作霖去阎王殿报到了。
“烫屁股嘞!”老张笑眯眯地指着汤玉麟,两人相视大笑。若不是汤玉麟抢着坐大帅的车辇,也不会搞成这个样子。
老张指着他打趣:“人家瞄着你那个车扔炸弹了!”
一众老兄弟哄堂大笑。日本人这一通刺杀看似凶猛,可核心人物中受伤的,就只有汤玉麟这一个倒霉蛋!
“差球一点,老子就完蛋了!”汤玉麟摸着脑袋自嘲。
“是不是?!”老张收起笑容,正色道,“世人都说神仙好,唯有功名忘不了!其实好就是了!你我这次不就差点了了了?!哈哈哈哈!所以啊,弟兄老哥们!新近的三项任命啊!哥们还得想开点!”
吴俊升连忙表态:“不!想得开!想得开!真的想的开!”
孙烈臣也附和:“雨亭的决定,想不开,也得想得开!我们这些武人老粗啊,也得随行就市,豁达让贤啊!”
吴俊升掰着手指头,说得兴起:“没错!你们看啊,当初刘邦手下那些人,萧何是狱吏,周勃是吹鼓手,夏侯婴是车夫,韩信是流氓!樊哙,他不就是个屠夫吗?!哎,再看咱们哥几个,跟他们没什么两样!”
他指着孙烈臣:“老六,你是染花布的对不对?!”
孙烈臣咧嘴一笑:“对对对!染花布的……染花布的……”
吴俊升又转向张作相:“还有你,张作相,你是种花生的对不对?!”
张作相一低头瞅见桌上花生,抓起一把撒向吴俊升:“是是是,吃吃吃!吃花生,吃花生!”惹得众人又是一阵欢笑。
“他汤老四是扛小活的,我吴老二是放马的!咱们哥几个当中,顶有学问的,那得说是雨亭了!对吧?”吴俊升说得眉飞色舞。
老张一听说到自己,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吴俊升哈哈大笑:“那不也只是立兽医桩的么?!”
张作霖被老兄弟揭了老底,也不禁开怀大笑。
笑声稍歇,汤玉麟正色道:“不过啊,雨亭!雨亭!”
老张扭头:“嗯?!”
“王永江接手奉天警务,我这个奉天警务司令,不好办啊!”汤玉麟皱眉,“就说对日前暗杀的侦缉调查!总不能,让他王秀才接手吧!”
张作霖脸上的笑意渐渐敛去,这不刺头就自己跳出来了。
张作相小声问道:“哎,那案子有头绪了没有啊?”
“从残存的弹片上,检测出是日本的特制火药,刺客尸体的脚型表明生前常穿木屐!”汤玉麟压低声音,“雨亭,冯德麟今天还来电呢!要我揪出幕后黑手!”
张作霖冷哼一声:“啊?!他揪得起吗?穿木屐的,是你穿,还是我穿啊?”他环视众兄弟,语气凝重,“咱奉天啊,这个处境特殊,要在日俄两大帝国的夹缝中生存!这一开战,你奉票天天下跌,跌得都快成草纸了!擦屁股都嫌薄!军人横行街市都习惯了!深为市民所恶!现在连我都无安全可言啦!”
他站起身,语重心长地说:“现在当务之急啊,这个东三省要攥在咱自个手里,枪把子要硬,嘴巴子要软!对日本人呀,软磨硬泡,能糊弄就糊弄。这治天下,咱们还得想办法,得连蒙带哄着那帮文人秀才们替咱们张罗,兄弟老哥们还得捧场,要给我张雨亭个面子!”
“当然!当然得给面子!”众人齐声应和。
“那还用说吗?!那是一定的!”
“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