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尔滨,朱家大宅。
屋里暖烘烘的,刚卸完货的朱传杰跑进来坐下,灌了一大口大哥朱传文递过来的热茶,抹了把嘴,脸上是掩不住的兴奋,对着坐在主位的父亲朱开山说道:
“爹!这回走马帮,那叫一个顺风顺水!”他声音洪亮,透着年轻人的干劲和得意,“一是靠干爹(张咕嘟)尽心尽力;二来,可真多亏了震三江大哥给的那根马鞭子!”
旁边正在纳鞋底的传杰娘一听,脸上立刻乐开了花,放下针线活问道:“嘿嘿!那马鞭子还真那么管用啊?!”
老朱没说话,只是含着烟袋锅子,安静地听着,眼神里透着关切听儿子继续把话说下去。
“管用!太管用了!”朱传杰比划着,“路过那天外天的地盘时,我们把鞭子一亮,那边守卡子的胡子一看,二话没说,立马放行!连个喯儿都没打!顺畅得很!”
老朱闻言,呵呵笑了几声,脸上皱纹舒展开些,但他更关心实质性的问题,问道:“货呢?都卖出去了没有?”
朱传杰更是来了精神:“咱家的货一运回来就被几家大铺子抢着要了!订货的人排着队呢!价钱也比往常要好!”
他娘一听,更是喜上眉梢,连声道:“好啊!好啊!”
朱传杰趁热打铁:“爹,娘,我看这行情正好,我想着,过两天把本钱备足了,再抓紧时间走一趟!”
然而,朱开山却缓缓磕了磕烟袋锅,脸上的笑容收敛了些,语气沉稳地告诫道:“老三呐,越是顺风顺水的时候,越要小心,把招子放亮些!古人老话说得好,‘得意不可再往’。这话里头,包含着不可大意的道理!”
见好就收,小心谨慎,这是他朱开山当年能活着从死人堆似的老金沟里把金子带出来的不二秘诀。
朱传杰略微思索,知道父亲是为他好,点头应道:“爹,你放心吧,我心里有数……”
与朱家的满堂欢喜截然不同,对头潘家客厅里,此刻却是愁云惨雾,气氛压抑。
潘家老大潘绍德垂头丧气地陷在沙发里。他对面,潘五爷阴沉着脸,手里盘着两个已经磨得发亮的核桃,发出令人心烦意乱的“咔咔”声。
潘绍德哭丧着脸,开始诉苦,语气里隐约是在发泄委屈或推卸责任:“爹!这回咱们可赔大发了!震三江那王八蛋不开面儿,把咱家运的货,全给劫了!一点没剩!”
潘五爷眉头一皱,有些不信:“震三江?他向来很少对过往客商下手,他劫你干什么?”
潘绍德一听,像是炸了刺,声音立刻拔高,激动起来,似乎想极力证明不是自己无能:“他劫得还狠呢!我跟他手下那帮胡子说了多少好话,许了他们多少大洋,可那帮孙子,整个一点盐酱都不进!爹!真不是我没本事,是这帮土匪他妈的不讲规矩啊!这回咱家可是赔了血本了!”
潘五爷脸色更加难看,他敏锐地抓住了另一个问题,语气带着狐疑:“他老朱家的货……咋就顺顺当当地回来了?那天外天……不是白拿了我老潘的银子?!”
他之前为了打通天外天那条线,可是没少打点砸钱。他的货给胡子劫了,他可不也盼着别人也倒霉?!
潘绍德立刻坐直了身子,仿佛找到了更有力的证据,有板有眼地说道:“我特意绕道去歇马岭问了!那天外天的人说了,震三江跟老朱家有瓜连!而且关系还不一般!他们说了,面对着震三江护着的货,就是他天外天也不敢扎刺!爹,这能怪我吗?”
潘五爷听完,身子缓缓向后靠进沙发里,手里的核桃也不盘了,恍然大悟,眼神阴鸷:“我明白了……震三江,他这是在帮他老朱家扫清道,给他老朱家站台子啊!”
他哪里知道,震三江之所以如此死心塌地帮朱家,是因为有过命的交情。先不说震三江前两年年愣头青抢了俄国人被毛子抓住判了死刑,是朱开山花了大把钱财、走了不知多少门路才把他从鬼门关硬生生捞了出来。
就前几个月,这震三下山到哈尔滨四处瞎逛,被人认出来,还报了官警察,又被逮住了!又是朱开山的二儿子朱传武,冒死带人从警察局的监狱里把他给劫了出来!这等救命大恩,他震三江为朱家出点力气,有问题吗?一点问题没有!
可他潘五爷不知道这些内情啊!他以己度人,只能想到金钱交易,咬着后槽牙,嫉妒又愤恨地说:“想当年,老子想跟震三江搭嘎都没搭嘎上!如今他肯这么为老朱家卖力气……嘿!看来这老朱家,是没少往里头砸银子啊!这是下了血本,要把买卖往大了拱,要跟我老潘家对着干啊!”
他越说越气,一股邪火往上冒,猛地一拍沙发扶手:“好!好得很!想拱倒我老潘家?没门!老大,明天就给我张罗人手,把咱家那绸缎庄,重新给我支棱起来!门脸儿要比过去修得还要阔气,还要亮堂!别以为烧了我一个铺子,我老潘家就这样趴下了!”
都说是祸不单行。这不,就前几日,他潘五爷在哈尔滨最赚钱的支柱产业——潘记绸缎庄,刚被他多年的死对头刘掌柜的儿子刘大宝,伙同三个拜把子兄弟,趁夜深人静时,一把火给烧了个精光!
这桩桩件件加在一起,怎能不让他潘五爷的心火熊熊燃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