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十一点的南城禁毒支队,办公楼只有三楼的专案组办公室还亮着灯。林小满盯着电脑屏幕上跳动的数据流,右手无意识地敲着桌面——这是她陷入僵局时的习惯。屏幕上是全市近三个月的冷藏车运行轨迹,密密麻麻的红色线条像一张网,把她困在数据的迷宫里。
胃突然“咕噜”叫了一声,她才想起从下午到现在只喝了半杯速溶咖啡。办公桌上的便利贴写着“18:00 吃晚饭”,字迹被咖啡渍晕开了一半。林小满揉了揉太阳穴,把鼠标移到“保存”键上,屏幕右下角弹出时间:23:17。
“先填肚子。”她对着空气说,起身时椅子腿在地板上划出刺耳的声响。走廊里的声控灯随着她的脚步一路亮过去,墙上“严禁烟火”的标语在惨白灯光下显得格外严肃。
警局食堂在一楼西侧,她走到门口才发现卷闸门拉了一半,玻璃上贴着“晚餐供应至19:00”的通知。林小满踮脚往里看,操作间黑着灯,只有消毒柜还亮着微弱的绿光。她想起昨天中午来打饭,窗口阿姨给她舀了一勺泛着油花的青菜,说“小姑娘多吃点,看你瘦的”,结果那青菜带着股没洗干净的泥土味,她强忍着咽下去,下午胃里一直泛酸水。
“还是算了。”她退回来,摸出手机点开外卖软件,翻了两页又关掉——附近的店家要么打烊了,要么配送费比餐费还贵。正犹豫着,眼角瞥见街角有个亮着暖黄灯泡的小摊,“炒粉摊”三个红漆字在帆布篷上掉了一半颜料。
摊主是个穿蓝色工装的大叔,正低头刷锅,火苗“腾”地窜起来,映红了他黧黑的脸。“姑娘,要份炒粉?”他抬头笑,眼角堆起皱纹,“加蛋加肠不?最后一份了,算你便宜点。”
“加蛋,少辣。”林小满蹲在摊边的小马扎上,看着他把鸡蛋磕进锅里,油星溅在围裙上。炒粉的香气混着夜风里的槐花香飘过来,她突然想起小时候,父亲林建军加班晚了,会在楼下的早点摊给她买一份炒粉当夜宵,那时的粉里总加她爱吃的豆芽。
“姑娘,你的粉。”大叔把装在纸碗里的炒粉递过来,筷子用橡皮筋捆着,套在一个皱巴巴的塑料袋里。林小满付了钱,捧着温热的纸碗往回走,热气模糊了眼镜片。
警局门口的台阶很高,她选了个背光的角落蹲下,拆开筷子时差点把塑料袋扯破。第一口粉进嘴,她愣住了——味道竟然和小时候的很像,豆芽脆生生的,鸡蛋带着焦香。林小满吃得很慢,偶尔抬头看一眼办公楼的灯光,三楼那盏灯像颗悬着的星星。
“蹲这儿干什么?”
突然响起的声音吓了她一跳,筷子“啪”地掉在地上。林小满抬头,看见沈严站在台阶上方,穿着黑色作训服,裤脚沾着泥,肩上斜挎着配枪,枪套的扣子没扣严。他大概是刚巡逻回来,帽檐压得很低,只能看见紧抿的下颌线。
“沈队?”林小满慌忙站起来,纸碗在手里晃了晃,汤汁差点洒出来。
沈严的目光落在她手里的炒粉上,眉头皱了一下:“警局有食堂。”
“食堂……关门了。”林小满低头看自己的鞋尖,那是双新买的白运动鞋,早上出门时被露水打湿了一块。她想起白天沈严训队员的样子,“执行任务连装备都带不齐,跟个新兵蛋子似的”,心里有点发怵。
沈严没说话,从裤兜里摸出个东西扔过来。林小满下意识接住,是瓶矿泉水,还带着凉意,瓶身上凝着水珠。“谢……谢谢沈队。”她拧开瓶盖喝了一口,冰凉的水滑过喉咙,把刚才的慌张压下去了点。
“食堂的饭比这干净。”沈严走下两级台阶,停在她面前。路灯的光从他身后照过来,在地上投下长长的影子。
林小满攥着矿泉水瓶,突然鼓起勇气说:“食堂的数据分析表没更新,我怕踩雷。”
“什么表?”沈严挑眉。
“就是……”林小满有点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我做了个食堂菜品评分表,记录每天的菜名、口味、食材新鲜度,还有……有没有剩菜回锅。昨天的青菜评分只有30分,低于我的安全阈值。”
沈严盯着她看了两秒,突然“嗤”地笑了一声。不是那种嘲讽的冷笑,而是从鼻子里哼出来的,带着点无奈的气音。林小满愣住了——这是她认识沈严以来,第一次见他笑。
“林参谋还管起食堂的菜了?”他的语气松了点,不再像白天那么硬邦邦的。
“不是管,是……规避风险。”林小满低头戳着碗里的粉,“我肠胃不太好,吃错东西会影响工作效率。上次在仓库,我就是因为早上吃了过期的面包,才差点算错毒贩的撤离路线。”
沈严没接话,转身靠在栏杆上,望着远处的路灯。风掀起他的衣角,露出腰上别着的手铐,金属链在月光下闪了一下。林小满看见他脖颈处有道浅浅的疤,像条褪色的红线,大概是以前执行任务时留下的。
“炒粉多少钱?”他突然问。
“八块,加蛋加肠。”
“挺便宜。”沈严从口袋里摸出钱包,抽了张十块的递给她,“算我请的。”
“不用不用!”林小满摆手,“我自己有钱。”
“拿着。”沈严把钱塞进她手里,指尖碰到她的掌心,有点烫。“下次加班饿了,去值班室找王姐,她抽屉里有泡面,牌子是固定的,不会踩雷。”他顿了顿,补充道,“红烧牛肉味的,保质期都标在盒盖上。”
林小满愣住了,捏着那张还带着体温的十块钱,突然想起下午整理老张的遗物时,发现他钱包里夹着张照片,是沈严和老张在海边的合影,两人都笑得很傻,手里举着个比脸还大的生蚝。
“谢谢沈队。”她小声说。
沈严“嗯”了一声,转身往办公楼走。走到门口时,他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一眼,林小满还蹲在台阶上,像只揣着手缩在角落的猫。他想说“吃完早点上来,数据模型我再看看”,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只朝她挥了挥手,推门进去了。
林小满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后,低头继续吃炒粉。风卷着槐树叶落在她脚边,她突然发现粉里多了个荷包蛋,是大叔偷偷给她加的,蛋黄煎得焦焦的,裹着酱油的香味。
吃完粉,她把纸碗扔进垃圾桶,发现里面有个被踩扁的烟盒,是“红塔山”,和老张抽的牌子一样。林小满盯着烟盒看了几秒,突然想起下午在冷藏车的GpS记录里,有个被忽略的细节——第三次经过军事管理区时,停留时间是17分23秒,刚好够一个人下车买包烟。
她快步跑回办公楼,电梯在一楼停着,门开了一半,里面空无一人。林小满冲进去按了三楼,电梯上升时的失重感让她心跳加速。她摸出手机想给沈严发消息,打字到一半又删掉,换成备忘录:“查7月12日15:00-16:00,军事管理区门口便利店的监控,重点查买‘红塔山’的人。”
电梯门打开,走廊里的声控灯没亮。林小满往前走了两步,脚下踢到个东西,弯腰捡起来,是枚弹壳,黄铜色的,上面刻着个小小的“7”。她突然想起沈严的配枪型号,是92式手枪,口径9毫米,弹壳上不会有这种标记。
三楼办公室的灯还亮着,但门口的地上,有串不属于她的脚印,从楼梯口一直延伸到沈严的办公桌前,沾着湿泥,形状很新。林小满握紧手里的弹壳,慢慢推开虚掩的办公室门——电脑屏幕亮着,她下午保存的数据流被打开了,鼠标指针正停在“军事管理区”的坐标上,旁边用红色批注写着三个字:
“找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