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实验室的冷雾像有生命的蛇,顺着脚踝往上爬。林小满的指尖在微型电脑键盘上敲得发僵,屏幕蓝光映在她冻得发白的脸上,颈后那片枫叶胎记从作战服领口露出来,红得像要被寒气冻住的血。
“第17次尝试。”她对着麦克风低声说,声音在密闭空间里发飘。沈严靠在对面的实验台边,左肩的纱布渗出点暗红,他没接话,只是把手里的军用手电筒往她屏幕方向挪了挪,光束恰好照亮键盘上的字母。
实验室的恒温系统坏了,温度计指针卡在-8c。林小满的睫毛上结了层细霜,每次眨眼都能听见细微的“沙沙”声。她正在破解实验室主机的加密防火墙,第16次尝试刚刚失败,屏幕上跳出的乱码像群扭动的冰虫。
“停一下。”沈严的声音突然响起,打破了只有键盘敲击声的寂静。他直起身时,左肩的伤口牵扯着疼,眉头皱成个川字,“你的手在抖。”
林小满低头,才发现指尖确实在不受控制地颤抖,连带着屏幕上的光标也跟着晃。低温让血液循环变慢,指关节僵得像生锈的合页。“没事,”她呵出一口白气,试图搓热双手,“再试一次,这次用反向追踪算法。”
沈严没说话,转身走向角落里的急救箱。金属箱打开时发出“咔嗒”声,在空旷的实验室里格外清晰。林小满眼角的余光瞥见他翻找的动作,左肩的绷带随着手臂抬起,像只白色的蝴蝶在冷雾里扇动翅膀。
“喏。”
一只手突然伸到她面前,掌心躺着两粒白色药片,是布洛芬。沈严的指尖沾着点碘伏,那是他刚才给自己换药时蹭上的,此刻正泛着和他眉骨疤痕相似的浅棕色。
林小满的心跳莫名漏了一拍。她抬头,撞进他的眼睛里。手电筒的光从下往上打,给他的轮廓镀上圈模糊的金边,平时冷硬的下颌线柔和了些,连带着眼神也不像平时那样带着审视的锐利。
“止痛药?”她的声音有点发闷,“我不是疼,是冻的。”
“这药能扩张血管,”沈严的指尖往前递了递,药片边缘硌着他的掌心,“比搓手管用。”他的指腹擦过她的手背,温度烫得像火——在这-8c的实验室里,他的体温仿佛能把冰都融化。
林小满慌忙接过药片,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虎口,那里有块常年握枪磨出的厚茧,触感粗糙却带着惊人的暖意。她低下头,假装喝水咽药,耳根却不受控制地发烫。
“谢了。”她含糊地说,重新看向屏幕,心跳却像被刚才那下触碰打乱了节奏,敲键盘的手指都有点不听使唤。
沈严没离开,就站在她身后,呼吸声很轻,却像能穿透冷雾落在她颈后。林小满感觉那片胎记都在发烫,比刚才的药片起效更快。她赶紧集中精神,在键盘上输入新的算法:“=IF(解密失败,反向解析(密钥+船锚图案),通过)”——这是她结合林父日记里的船锚线索设计的新公式。
进度条缓慢地爬升,从10%到30%。实验室里只剩下硬盘运转的“嗡嗡”声,还有沈严偶尔因为肩伤发出的低低的抽气声。林小满数着进度条的格子,突然听见身后传来布料摩擦的声音,回头时,看见沈严正把自己的作战服外套脱下来。
“你干什么?”她下意识地问,声音比刚才尖了些。
“披着。”沈严把外套扔过来,带着他体温的布料落在她肩上,瞬间驱散了些寒意。衣服上有淡淡的硝烟味,混着消毒水和一点若有似无的烟草味,是属于他的味道,“别冻傻了,你的数据模型还没跑完。”
林小满抓住外套领口,指尖触到内侧的标签,上面有个小小的“沈”字,是他用马克笔写的。她突然想起在红泥港,他把自己的帆布包塞给她,说“里面有急救包”;想起在通风管道,他用身体挡住漏进来的冷风。这个总爱说“文职别添乱”的男人,好像总在用他自己的方式照顾她。
“进度到70%了。”沈严的声音在头顶响起,他不知什么时候凑了过来,肩膀离她只有一拳的距离。林小满能看见他锁骨处露出的绷带,上面的血迹比刚才又深了些。
“你的肩……”
“没事。”他打断她,目光落在屏幕上,“这串乱码有点眼熟。”
林小满顺着他的视线看去,进度条卡住的地方跳出串重复的字符:“Jh-719-鲸鲨-月圆”。Jh是军供站的缩写,719是仓库编号,鲸鲨和月圆都在林父的日记里出现过。
“是坐标!”她突然反应过来,“Jh-719对应的经纬度,加上月圆时间,就是他们的交货点!”
沈严的眼神瞬间亮了,刚要说话,屏幕突然剧烈地闪烁起来,进度条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个红色的弹窗,上面用加粗的黑体字写着:
【深海计划启动中……】
弹窗下方是个正在倒计时的时钟,红色的数字一秒一秒地跳动:05:59:58。
林小满的心脏骤然收紧,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深海计划!这个在父亲日记里只敢用代号提及的计划,竟然真的存在,而且正在启动!
“这是什么?”沈严的声音也沉了下来,左肩的疼痛似乎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压了下去,“启动什么?”
林小满疯狂地敲击键盘,试图关闭弹窗,却弹出新的提示:【权限不足,需管理员密钥验证】。密钥输入框旁边,有个船锚形状的图标,和红泥港暗格里的刻痕、沈严给的铜制吊坠一模一样。
“需要船锚密钥!”她的声音发颤,“还有管理员权限!”
沈严从口袋里掏出那个铜制船锚吊坠,放在屏幕前比对:“这个能行吗?”
林小满看着吊坠上复杂的纹路,又看了看输入框的图标,摇了摇头:“这只是钥匙的一部分,完整的密钥应该还有另一半,可能在……”她的话突然卡住,想起实验室负责人被制服前说的话——“你爸当年总说‘技术能救人’”。
父亲林建军,会不会就是这个计划的管理员?
“你爸的日记里,有没有提到过密钥?”沈严的声音带着难得的急切。
林小满飞快地在脑海里翻阅日记的内容,突然想起最后几页的手绘草图:“有!他画过一个拆分的船锚,一半是你这个吊坠,另一半……另一半像片枫叶!”
枫叶!
两人同时看向林小满的颈后。那片红棕色的胎记,形状恰好是片枫叶!
“是你的胎记?”沈严的瞳孔骤然收缩,语气里带着难以置信的震惊,“你颈后的印记,是密钥的另一半?”
林小满的心跳像擂鼓,她摸向颈后的胎记,指尖的温度比刚才沈严触碰时还要烫。如果这胎记真的是密钥的一部分,那父亲当年给她纹上这个印记,就不是简单的标记,而是把打开“深海计划”的钥匙刻在了她身上。
“试试就知道了。”她深吸一口气,调整好微型电脑的摄像头,对准自己的后颈。屏幕上弹出提示:【正在扫描生物特征……】
倒计时还在继续:05:57:32。
扫描进度条缓慢爬升,实验室里的冷雾仿佛更浓了,连硬盘的“嗡嗡”声都像是在倒计时。林小满能感觉到沈严的目光落在她的后颈,那视线不像平时的审视,带着种复杂的情绪,有惊讶,有担忧,还有些她看不懂的东西,像这实验室里的冷雾,摸不着却能清晰地感觉到。
“嘀——”
扫描完成的提示音响起,屏幕上跳出新的信息:【生物特征匹配成功,密钥组合中……】
船锚吊坠的图案和枫叶胎记的图案在屏幕上缓缓重合,组成一个完整的、从未见过的复杂符号,像条正在流泪的鲸鲨。
沈严的呼吸明显变快了,左肩的伤口因为他紧绷的身体又开始渗血,染红了白色的纱布。“小满,”他突然开口,声音低得像耳语,“如果……如果这计划和你爸有关,你……”
他的话没说完,因为屏幕上的弹窗突然变了。红色的“深海计划启动中”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行绿色的字:
【欢迎回来,管理员之女。启动指令已确认,目标:槟城港,时间:月圆之夜。】
下面附着一张模糊的照片:林父站在一艘轮船的甲板上,手里举着个和屏幕上一样的鲸鲨符号,背景里能看到槟城港的灯塔。照片右下角的日期,是林父失踪的前一天。
林小满的手指死死攥着沈严的外套,指节泛白。父亲果然参与了深海计划,而且很可能是核心成员。他失踪不是意外,是去执行这个计划了。
倒计时还在跳动:05:55:10。
“月圆之夜,就是明天。”沈严的声音打破了寂静,他的手按在林小满的肩上,掌心的温度透过外套传过来,“我们必须去槟城。”
林小满抬头,看见他眼里的坚定,像在红泥港他说“我会护着你”时一样。她点了点头,心脏却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如果深海计划是邪恶的,她要亲手阻止父亲吗?如果父亲是被胁迫的,她又该如何在救他和摧毁计划之间选择?
屏幕上的照片突然开始闪烁,最后定格在一个画面:鲸鲨符号的中心,露出个极小的人脸轮廓,像极了军供站的王副队长。
林小满的呼吸瞬间停止。
王副队长!那个总是笑眯眯地说“年轻人要多历练”的上司,竟然和深海计划有关?
倒计时跳到05:54:00时,实验室的灯光突然闪烁了几下,然后彻底熄灭。只有微型电脑的屏幕还亮着,绿光映在两人脸上,像两尊沉默的石像。
黑暗中,沈严的手轻轻覆在她的手上,挡住了屏幕的光。“别慌,”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让人安心的力量,“不管是什么计划,不管有谁参与,我们一起面对。”
林小满的指尖在他的掌心微微颤抖,感受着那烫人的温度,突然觉得这-8c的实验室好像也没那么冷了。但她知道,真正的寒冬在槟城港,在那个即将到来的月圆之夜。
而屏幕上那个跳动的倒计时,像个催命符,预示着一场无法逃避的风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