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楼梯的台阶积着厚厚的灰,每踩一步都扬起细小的尘埃,在手电筒的光柱里翻滚。林小满扶着斑驳的墙壁往下走,掌心蹭到片潮湿的霉斑,腥气混着铁锈味钻进鼻腔,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小心点。”沈严的声音从下方传来,手电筒的光晃了晃,照亮他紧绷的侧脸。他左肩的绷带在黑暗中泛着模糊的白,是早上刚换的,此刻却因为刚才的打斗,边缘已经洇开点暗红。
林小满“嗯”了一声,视线落在楼梯转角的涂鸦上——那条流泪的鲸鲨张着嘴,仿佛在无声地嘶吼,旁边的“J-719”三个数字被人用利器划得很深,露出里面的红砖。她掏出手机拍下照片,屏幕的光映出她颈后露出的胎记,像片小小的火焰。
“到了。”沈严停在一扇厚重的钢门前,门把手上缠着圈生锈的铁链,早已失去束缚作用。最显眼的是门中央的电子锁,屏幕漆黑,只有个船锚形状的凹槽在光线下泛着冷光。
林小满凑过去,指尖刚碰到船锚凹槽,电子锁突然亮起绿光,屏幕上跳出串乱码,随后变成一行英文:“请输入密钥,错误三次将触发警报。”
“军用级别的加密锁。”沈严从战术包里掏出个金属盒,打开后里面是套微型开锁工具,银亮的探针在光线下闪着寒芒,“我试试技术开锁,你在旁边警戒。”
林小满点点头,握紧了口袋里的微型电脑。这台巴掌大的设备是她改装过的,里面存着从造船厂办公室拷贝的所有数据,此刻正微微发烫,像揣了只不安分的兔子。她的目光扫过电子锁周围的墙面,突然停在片剥落的墙皮后——那里有个模糊的刻痕,和红泥港暗格里的船锚图案一模一样,只是更浅些,像是仓促间留下的。
“沈严,你看这个。”她蹲下身,用手电筒照亮那个刻痕,“和我们之前见过的船锚图案一样。”
沈严的动作顿了顿,探针刺入锁孔的手收了回来。他蹲在林小满身边,指尖拂过那个刻痕,触感比周围的墙面更光滑,显然是被人反复摩挲过。“是新刻的,最多不超过三个月。”他的声音很沉,“毒贩最近来过这里。”
电子锁的屏幕突然闪烁了一下,绿光变成刺眼的红,弹出新的提示:“剩余尝试次数:2。”
“看来不能慢慢来。”沈严的手指在工具上顿了顿,从战术包深处摸出个更小的黑色方块,上面有个红色的按钮,“爆破片,能在门锁上炸出个洞,动静不大。”
“等等!”林小满突然按住他的手,掌心的汗蹭到他的腕骨上,“船锚图案……会不会和密钥有关?”
沈严挑眉,显然没明白她的意思:“你想说什么?这图案能当钥匙?”
“不一定是图案本身。”林小满打开微型电脑,调出Excel表格,指尖在虚拟键盘上飞快敲击,“你看船锚的线条走势,像不像某种逻辑符号?还有旁边的‘J-719’,我爸日记里提过,这组数字和1998年6月有关。”
沈严的眉头拧得更紧了:“1998年6月是李国安失踪的时间,也是你……”他没说下去,但林小满知道他想说什么——也是她被抱回来的时间。
电子锁的屏幕又闪了闪,红光更亮了:“剩余尝试次数:1。”
“没时间犹豫了。”沈严拿起爆破片,指尖已经按在了红色按钮上,“文职的脑洞别太大,这是军用锁,不是你玩的数字游戏。”
“再给我一分钟!”林小满突然想起父亲铁盒里的设计图,那些用红笔标注的公式,突然福至心灵,“我爸以前教过我,复杂的密码往往藏在简单的逻辑里。”她在Excel里输入公式,指尖因为紧张而微微颤抖:“=IF(船锚图案=真,,0)”
沈严看着屏幕上的公式,嘴角扯出抹嘲讽的笑:“你以为这是做数据报表?输串字符就能开锁?”
林小满没理他,深吸一口气,按下了回车。
公式运行的瞬间,微型电脑的屏幕突然亮起刺眼的蓝光,紧接着,电子锁的船锚凹槽里传出“嘀”的轻响,像是某种识别成功的提示。
沈严的嘲讽僵在脸上,手里的爆破片“啪嗒”掉在地上。
钢门中央的电子锁屏幕上,乱码飞速滚动,几秒钟后变成片柔和的绿光,随后传来声清脆的“咔嗒”——锁开了。
林小满的心脏狂跳起来,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推了推钢门,沉重的门板竟然真的往外滑开了条缝,露出里面更浓重的黑暗。
“这……”沈严弯腰捡起爆破片,眼神复杂地看着林小满的微型电脑,屏幕上的Excel公式还亮着,“你怎么知道……”
“猜的。”林小满的声音还有点发颤,指尖冰凉,“船锚图案是触发条件,是密钥,我爸的日记里藏着太多这种数字游戏。”她突然想起父亲总说的话:“最坚固的锁,往往用最简单的钥匙就能打开。”
沈严没说话,只是伸手推开钢门,手电筒的光柱射进里面,照亮一片空旷的空间。空气中弥漫着化学品的刺鼻气味,比楼梯间的霉味更让人窒息。
“进去看看。”他的声音恢复了平时的冷硬,只是走过林小满身边时,眼神在她的微型电脑上多停留了两秒,“文职的花架子,这次倒是歪打正着。”
林小满跟在他身后,心里却不像他说的那么轻松。这个电子锁的加密方式太奇怪了,像是特意为这个Excel公式设计的,仿佛早就预料到会有人用这种方式破解。父亲到底在这地下空间里藏了什么?为什么要用这么复杂的方式守护?
钢门在身后缓缓关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像是隔绝了两个世界。沈严的手电筒光柱在黑暗中扫过,照亮一排排金属架,上面摆着些模糊的容器,瓶身贴着白色的标签,在光线下泛出诡异的光。
“是实验室。”沈严的声音压得很低,右手摸向腰后的枪,“小心点,可能有埋伏。”
林小满的视线被角落里的一个铁架吸引,上面放着个打开的笔记本,页面上的字迹很潦草,像是急着写下的。她走过去,用手电筒照亮页面,呼吸瞬间凝固了——
“结晶温度必须控制在-15c,否则会产生剧毒气体……”
“林工说船锚密钥只能用一次,下次需要‘鲸鲨的眼泪’……”
“他女儿颈后的印记,其实是……”
后面的字被人用墨水涂掉了,黑乎乎的一片,像是刻意要掩盖什么。林小满的指尖抚过那片墨迹,突然觉得颈后的胎记有点发烫,像被什么东西烫了一下。
“发现什么了?”沈严的声音从远处传来,他正在检查另一个角落的金属架,上面的容器里装着透明的液体,摇晃时泛起细密的泡沫。
“没什么。”林小满合上笔记本,把刚才看到的内容记在心里。她总觉得那个被涂掉的句子很重要,和自己颈后的胎记有关,和父亲隐藏的秘密有关。
沈严没再追问,只是用手电筒照向实验室深处,那里有扇更窄的门,门缝里透出微弱的光。“那里还有个房间。”他的声音带着警惕,“电子锁的警报虽然没响,但刚才的开锁声可能已经惊动了外面的人。”
林小满点点头,握紧了口袋里的微型电脑。Excel公式打开的不仅是一扇门,可能还有潘多拉的魔盒。她看着沈严走向那扇透出光的门,左肩的绷带在黑暗中若隐若现,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这个地下实验室里藏着的,或许不只是毒品制作的秘密,还有能颠覆他们所有人认知的真相。而那个需要“鲸鲨的眼泪”才能打开的密钥,很可能就藏在她身上,藏在那片看似普通的胎记里。
沈严的手刚碰到那扇门的把手,实验室的灯突然全部亮起,惨白的光瞬间填满每个角落,照亮金属架上那些贴着“剧毒”标签的容器,也照亮了他们身后——不知何时,钢门已经被重新锁上,而门旁边的阴影里,站着个穿白大褂的男人,手里举着针管,正对着他们的方向。
“欢迎来到深海的心脏。”男人的声音很轻,带着种诡异的笑意,“林小姐,沈队长,你们终于来了。”
林小满的心脏猛地一沉,手电筒“哐当”一声掉在地上。她认出这个男人的声音了——和造船厂实验室负责人的声音一模一样,那个举着枪问“你爸还好吗”的男人。
他怎么会在这里?
沈严迅速转身,枪已经握在手里,枪口稳稳地对准男人:“你是谁?”
男人没回答,只是晃了晃手里的针管,里面的绿色液体在灯光下泛着幽光:“别紧张,这只是让你们睡一会儿的药。毕竟,‘老鱼’还在等着见你们呢。”
“老鱼?”林小满的呼吸骤然收紧,这个名字像根冰锥,刺得她太阳穴突突直跳。
男人笑了笑,突然按下墙上的一个按钮。实验室中央的地面缓缓裂开,露出个深不见底的黑洞,冷风从里面涌出来,带着股更浓重的腥气,像是某种生物的呼吸。
“下去吧,”男人的声音变得冰冷,“那里有你们想知道的一切,包括林建军的秘密,包括沈建国的真相,包括……你颈后的印记到底是什么。”
沈严的枪稳稳地没有动,但林小满能感觉到他的身体绷紧了,左肩的伤口大概又开始疼了。他侧过头,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等会儿我数三,你往左边的通风管道跑,那里应该能出去。”
林小满摇摇头,指尖攥紧了微型电脑:“要走一起走。”她想起刚才那个被涂掉的句子,想起“鲸鲨的眼泪”,突然明白——这场局从一开始就是为他们设的,逃不掉,只能面对。
男人似乎看穿了他们的心思,突然把针管扔向黑洞,绿色的液体在空中划过道弧线,坠入黑暗的瞬间,洞里传来“滋滋”的声响,像是某种东西被腐蚀了。
“没时间了。”男人的笑容变得狰狞,“要么自己跳下去,要么被我的‘宠物’拖下去。”
他的话音刚落,黑洞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像是有什么巨大的东西正在爬上来。林小满的手电筒滚到洞口边,光柱照亮了一双闪烁着幽光的眼睛,在黑暗中缓缓上浮。
是那条会流泪的鲸鲨!
它怎么会在这里?为什么会出现在地下实验室的洞里?
无数个问题在林小满脑海里炸开,但她没时间细想了。沈严已经举起枪,对准了洞口,同时用肩膀撞了她一下:“快走!这是命令!”
林小满看着他紧绷的侧脸,看着他左肩渗出的血迹,突然想起在红泥港他挡在她身前的背影,想起通风管道里他贴过来的体温。她攥紧微型电脑,转身冲向左边的通风口,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她要活下去,不仅为了自己,也为了弄清楚所有真相,为了能再见到沈严,哪怕他总说她的Excel公式是“花架子”。
通风口的栅栏很松,林小满用尽全力才拉开一条缝。她最后回头看了一眼,看到沈严正对着洞口开枪,看到那条鲸鲨的背鳍已经露出黑洞,看到那个穿白大褂的男人正举着另一个针管,对准了沈严的后背。
“沈严!小心!”
她的嘶吼被枪声淹没,身体钻进通风口的瞬间,她听到身后传来沈严的闷哼声,还有男人得意的笑声。
通风管里一片漆黑,只有她的呼吸和心跳在回荡。林小满不知道自己要往哪里去,只知道必须往前走,必须找到出口,必须回去救沈严。
她的手在口袋里摸到个冰凉的东西,是沈严早上塞给她的止痛药,包装上的字迹被汗水洇得模糊。林小满攥紧药板,在黑暗中摸索着前进,突然觉得颈后的胎记烫得厉害,像有什么东西要从里面钻出来。
她不知道,这个地下实验室的尽头,等待她的不仅是“老鱼”的真面目,还有一个关于她身世的、更残酷的秘密——那个被墨水涂掉的句子,写的是:“他女儿颈后的印记,其实是打开军火库的最后一把钥匙。”
而那把钥匙,正在她的血液里,随着她的心跳,一点点苏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