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全屋的窗帘拉得严严实实，只留一道窄缝漏进些许午后的阳光，在地板上投下细长的光斑。空气中还残留着淡淡的消毒水味，混着沈严早上煮的速溶咖啡的微苦，是这段日子里少有的安稳气息。
林小满靠在沙发上，左手还缠着浅粉色的纱布——那是昨天在废弃码头仓库反击时，被碎玻璃划到的伤口。她低头看着纱布上渗出的淡淡血迹，耳边还能回想起当时沈严冲过来把她护在身后的样子，他手臂上的伤口还在流血，却先抓过她的手，眉头皱得能夹死一只苍蝇。
“嘶……”她轻轻动了动手指，伤口传来一阵刺痛，让她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视线扫过茶几，上面堆着林父的加密笔记本、老陈留下的U盘，还有几张沈严画的军用化工厂地形图，密密麻麻的标注看得人眼晕。自从从停尸房逃出来，两人就没好好休息过，线索像潮水一样涌来，又带着锋利的棱角，扎得人喘不过气。
沈严出去快一个小时了，说是去附近的便利店买些日用品，顺便打探一下军方的动静。临走前，他把黑色的战术包放在了沙发另一侧，拉链没完全拉严，露出里面急救包的一角。林小满记得自己的止痛药放在包里了，刚才伤口疼得厉害，想拿出来吃一片。
她撑起身子，小心翼翼地挪到沙发边，伸手去够战术包。包有些沉，她用没受伤的右手抓住包带，轻轻拉到腿上。拉链的缝隙很小，她指尖伸进去摸索，碰到了一个硬邦邦的东西，不是急救包的布料，倒像是纸质的文件。
“奇怪，”林小满嘀咕了一句，沈严的战术包里从来只放武器、急救用品和重要的案件资料，怎么会有纸质文件？她好奇心起，稍微拉开了一点拉链，把那个硬邦邦的东西抽了出来。
那是一份折叠得整整齐齐的文件，封面印着“市第一人民医院体检报告”的字样，纸张边缘有些磨损，像是被人反复翻看和折叠过。林小满愣了一下，这不是她的体检报告吗？
三个月前，她刚调进禁毒支队时，按规定做了入职体检，报告出来后她随手放在了办公桌的抽屉里，后来因为追查冷藏车的案子忙得脚不沾地，早就忘了这回事。怎么会出现在沈严的战术包里？
她心跳莫名快了几分，手指有些颤抖地展开报告。第一页是基本信息，姓名、年龄、性别，清清楚楚写着“林小满”，照片上的她穿着白衬衫，表情有些拘谨，还是刚从数据中心调出来时的样子。
她一页一页地翻着，血常规、心电图、胸片……各项指标都正常，直到翻到最后一页的“特殊体质评估”，她的目光突然顿住了。
那一页上，用红色的水笔圈出了一行字：“低温耐受度低，暴露于0c以下环境超过15分钟易出现冻伤、意识模糊等症状”，旁边还有一行小字批注，字迹刚劲有力，是沈严独有的笔迹：
“停尸房事件后需重点注意，下次行动必须备暖宝宝、保温毯，禁止单独接触冷冻环境。”
林小满的指尖轻轻抚过那行批注，墨迹有些晕开，像是写的时候笔尖停顿了很久。她突然想起三天前在地下停尸房，她启动冷冻系统后冻得意识模糊，沈严把她紧紧抱在怀里，用体温为她取暖的样子。他的手比冰还冷，却硬是把她从零下二十度的寒气里拽了回来。
那时候她以为他只是出于战友的责任，可现在看着这份体检报告，看着他特意圈出来的注意事项，看着那句“禁止单独接触冷冻环境”，她的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又酸又软。
她继续往下翻，在报告的空白处，还有几行零散的批注：
“对青霉素过敏，急救包需换头孢类抗生素——10月12日。”
10月12日，是她第一次跟着沈严潜入跨境电商仓库，被毒贩的刀划伤手臂，他给她包扎时，随口问了一句“有没有药物过敏”，她当时只说了一句“青霉素过敏”，没想到他竟然记在了心里。
“左膝有旧伤（2019年数据中心楼梯摔倒），行动时避免剧烈跑跳——10月28日。”
2019年的旧伤，连她自己都快忘了，那是一次加班到深夜，下楼时不小心踩空摔的，后来贴了几贴膏药就好了。她不记得自己跟沈严说过这件事，他是怎么知道的？
林小满的眼眶突然有些发热，她想起这些日子以来的点点滴滴：她因为误判冷藏车目标被全城嘲笑时，沈严虽然嘴上骂她“数据呆子”，却还是在发布会上帮她挡下了记者的追问；她在造船厂误拿毒贩的加密U盘闹笑话时，他故意激化审讯冲突，帮她掩盖失误；她在医院天台情绪崩溃，嘶吼着“你在污蔑我爸”时，他虽然说了伤人的话，却在黑衣人袭击时第一时间把她护在身后……
原来他不是不关心，只是把所有的在意都藏在了行动里，藏在了这些她看不见的细节里。
“在看什么？”
一个低沉的声音突然从门口传来，林小满吓了一跳，手里的体检报告差点掉在地上。她抬头一看，沈严正站在门口，手里提着一个便利店的塑料袋，身上还沾着外面的寒气，头发被风吹得有些凌乱。
他的目光落在她手里的体检报告上，眼神微微一滞，快步走了过来，伸手就要把报告拿回去：“怎么翻我东西？”
“这是我的体检报告，”林小满把报告往身后一藏，仰起头看着他，“你什么时候拿的？为什么放在你的战术包里？”
沈严的耳朵微微泛红，他别过脸，避开她的目光，伸手把塑料袋放在茶几上，语气有些不自然：“上次去你办公室拿案件资料，看到桌子上放着，就顺手拿了。”
“顺手拿的？”林小满挑眉，“顺手拿的会特意用红笔圈出注意事项，还写了这么多批注？”
沈严的喉结滚动了一下，没说话，只是弯腰去整理茶几上的文件，试图转移话题：“军方那边有动静了，赵少校今天上午去了督查组，好像在打听我们的下落。老陈的U盘我已经交给技术科的老周了，他说今天晚上就能破解里面的加密文件。”
林小满没有接他的话，她站起身，走到他面前，把体检报告递到他眼前，指着那些批注：“沈严，这些都是你写的吧？你为什么这么在意我的身体？”
沈严的动作顿住了，他抬起头，目光落在她的脸上。她的眼睛红红的，像是快要哭了，却又带着一丝倔强，像一只受伤的小猫，明明很脆弱，却还是要竖起爪子保护自己。
他沉默了很久，才缓缓开口，声音有些沙哑：“你是专案组的核心成员，你的身体状况关系到整个案件的进展。”
“只是因为这个？”林小满追问，眼泪在眼眶里打转，“那你为什么要记着我2019年的旧伤？为什么要在急救包里换抗生素？为什么要在停尸房把我护在身后，自己暴露在火力下？”
沈严的眼神有些闪躲，他转身走到窗边，拉开窗帘的一角，看着外面的街道。阳光照在他的身上，勾勒出他挺拔的背影，却也让他肩膀上的绷带显得格外刺眼——那是在地下金库为了保护账本，被子弹打中的伤口，还没拆线。
“林小满，”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你父亲的案子，我一定会查清楚。在那之前，我不能让你出事。”
“只是因为我父亲？”林小满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她快步走到他身后，伸手抓住他的胳膊，“沈严，你看着我！你告诉我，你做这些，只是因为我父亲，只是因为案件吗？”
沈严猛地转过身，他的眼神复杂，有担忧，有犹豫，还有一丝她看不懂的深情。他看着她脸上的泪水，伸出手，想要为她擦去，却在快要碰到她脸颊时，又缩了回去。
“是，”他最终还是移开了目光，语气恢复了平时的冷淡，“别想太多，好好养伤，晚上老周破解完U盘，我们还要分析线索。”
林小满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了一下，她松开手，后退了一步，把体检报告放在茶几上，转身坐回沙发上，拿起桌上的加密笔记本，假装翻看，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空气突然变得安静，只有墙上的挂钟在滴答滴答地走着，像是在诉说着什么。
沈严看着她落寞的背影，心里像是被针扎了一样疼。他不是不想承认，只是他知道，现在不是时候。“墨鱼”的威胁还在，林默的身份刚暴露，军方的内鬼还没揪出来，他不能给她任何承诺，因为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到案件结束的那一天。
他走到茶几边，拿起那份体检报告，小心翼翼地折叠好，放进战术包的最底层，那里还放着她之前偷偷塞进他口袋的微型U盘，里面是她未被查封的核心数据。
他从便利店的塑料袋里拿出一盒牛奶，插上吸管，放在林小满面前：“喝点东西，伤口疼就别硬撑。”
林小满没有抬头，只是轻轻“嗯”了一声。
沈严在她身边坐下，拿起桌上的军用化工厂地形图，开始分析：“根据王副队长的供述，军用化工厂的地下金库还有一个秘密出口，连接着城郊的旧铁路，林默很可能从那里逃跑。老周破解完U盘，我们就能知道更多关于‘墨鱼’的线索……”
他一边说着，一边用红笔在地图上标注着可能的逃跑路线，眼角的余光却一直在留意着林小满的动静。她喝着牛奶，眼神却一直落在加密笔记本上，嘴唇紧紧抿着，像是在思考什么。
突然，林小满抬起头，眼神变得坚定：“沈严，我想再去一次军方档案室。”
沈严的手一顿，皱起眉头：“不行，太危险了。赵少校已经察觉到我们在调查‘墨鱼’，档案室现在肯定加强了戒备，你去了就是自投罗网。”
“我不是去查‘墨鱼’，”林小满翻开加密笔记本，指着其中一页，“我父亲的日记里提到，他在1998年曾经把一份‘深海计划’的核心证据藏在了档案室的某个地方，当时他只写了‘船锚为记’，我之前没在意，现在想来，可能和沈叔叔的船锚吊坠有关。”
沈严的脸色沉了下来：“我说了不行，你现在的身体状况不适合冒险，而且……”
“而且你担心我，对不对？”林小满打断他，眼神直直地看着他，“沈严，你不用再装了，我知道你关心我。但我不是温室里的花朵，我能自己保护自己，我也能帮你一起查案。”
沈严看着她坚定的眼神，心里的防线慢慢松动。他知道，林小满虽然是文职人员，却有着超乎常人的勇气和智慧，从她敢独自潜入军方档案室，到在停尸房冷静启动冷冻系统，她从来都不是需要被保护的弱者。
他沉默了很久，终于点了点头：“好，但必须听我的安排，不能单独行动。”
林小满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笑容，像是雨后的阳光，照亮了整个安全屋。
沈严看着她的笑容，心里的石头终于落了地。他拿起战术包，准备整理晚上行动需要的装备，却在拉开拉链时，手指碰到了一个硬硬的东西，不是体检报告，也不是武器。
他疑惑地伸手摸了摸，从包里拿出一个小小的盒子，是黑色的丝绒盒，上面没有任何标志。
“这是什么？”林小满好奇地凑过来。
沈严打开盒子，里面放着一枚银色的戒指，款式很简单，没有任何装饰，内侧却刻着一个小小的船锚图案。
他的眼神突然变得凝重，他可以肯定，这个盒子不是他的。他的战术包从来不会放这种东西，而且他今天出去的时候，包里绝对没有这个盒子。
是谁放进去的？
林小满看着那枚戒指，脸色也变得严肃起来：“这不是你的东西？”
沈严摇了摇头，拿起戒指，仔细观察着。戒指的内侧除了船锚图案，还有一行非常小的字，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他拿出手机，打开手电筒，照亮戒指内侧。
那一行小字清晰地映入眼帘：
“11月7日，红泥港旧码头，见‘墨鱼’。”
11月7日，就是明天。
红泥港旧码头，是三天前他们抓捕王副队长的地方。
“墨鱼”，是林默的代号。
沈严和林小满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神里看到了震惊和警惕。
有人悄无声息地把这个盒子放进了他的战术包，还留下了这样的信息。这个人是谁？是“墨鱼”的人，还是潜伏在暗处的盟友？
如果是“墨鱼”的人，这明显是一个陷阱，等着他们自投罗网。
如果是盟友，为什么不直接联系他们，而是用这种方式传递信息？
沈严握紧了手里的戒指，眼神变得锐利起来。不管这是谁的圈套，明天的红泥港旧码头，他必须去。
因为他知道，这可能是他们抓住林默，揭开“深海计划”真相的唯一机会。
林小满看着沈严的眼神，心里也明白了他的想法。她伸手抓住他的胳膊，语气坚定：“明天我跟你一起去。”
沈严看着她，摇了摇头：“太危险了，我一个人去就行。”
“不行，”林小满固执地说，“你忘了吗？我的数据能帮你分析现场的危险系数，而且我们是搭档，要一起面对。”
沈严看着她坚定的眼神，最终还是点了点头。他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动作有些笨拙，却带着一丝温柔：“好，一起去。但你必须答应我，一切听我的指挥，不能擅自行动。”
林小满用力点头，脸上露出了笑容。
沈严把戒指放回盒子里，放进战术包的夹层里。他看着茶几上的加密笔记本和地形图，心里暗暗下定决心，明天无论遇到什么危险，他都要保护好林小满，查清“深海计划”的真相，为林父，也为老陈，讨回一个公道。
夜色渐渐降临，安全屋的灯光亮起，映照着两人专注的身影。他们不知道，在他们看不见的角落里，一双眼睛正透过窗帘的缝隙，紧紧地盯着他们，手里拿着一个对讲机，低声说道：
“目标已上钩，明天红泥港旧码头，准备收网。”
对讲机里传来一个冰冷的声音：“记住，留活口，林小满还有用。”
“明白。”
那双眼睛消失在黑暗中，安全屋里的两人还在认真地分析着线索，丝毫没有察觉，一个更大的陷阱，正在等着他们。
沈严突然抬起头，看向门口的方向，眉头皱了起来。
“怎么了？”林小满疑惑地问。
“没什么，”沈严摇了摇头，“可能是我太敏感了。”
他站起身，走到门口，打开门看了看，外面空无一人，只有路灯的光芒在地面上投下长长的影子。
他关上门，重新走回沙发边，却在转身的瞬间，注意到战术包的拉链，好像比刚才拉开了一点点。
他的眼神瞬间变得警惕起来，伸手握住了腰间的手枪。
难道刚才有人来过？